观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忖道:明军二十万余众,消耗粮草巨大,但咱们十七万骑兵,那可是三十数万张嘴巴等着喂,人要吃饭,马要吃草,这般冰天雪地,四处草木枯竭,一日消耗的粮草比之明军,只多不少。
正在此时,一个斥候快马加鞭,来到中军大帐前,翻身下马,在外禀道:“启禀太尉大人,小人在正南数十里外,发现沈鹏那个汉人的商队到来。”
原来这辽东金山之地,只因天气寒冷偏僻,更兼元军凶恶,故此也只有沈鹏这只商队才能到达这里,纳哈楚大军中不论将帅,便是普通士卒对这个精明圆滑的商人,那也是颇为熟悉。
帐中众人闻言不由得一怔,纳哈楚皱着眉头,心中犯了嘀咕,暗暗忖道:这个沈胖子在此大军交战的时刻,来的倒还真是蹊跷。
海兰达听得那个夜袭之前来到庆州,古里古怪的汉人商队,居然又出现在此地,不由得心中大震,暗暗想道:庆州被袭前夜,果来大人虽是谨慎为重,驱逐了这只汉人的商队,但果来大人在夜袭之时,竟是一直未曾露面城头指挥大军抵抗,此事难保跟他们没有关系。想到这里,心中又转念忖道:不管他们有没有古怪,只要杀光这些汉人,激怒明朝朱元璋,我才更有机会说服“兀良哈”三卫人马随我迁徙漠北,相助于托古斯帖木儿陛下。主意打定后,抢出两步,抱拳躬身说道:“启禀太尉大人,庆州北蓝玉夜袭前日,这沈鹏的商队也是来到了庆州城下,后来果来大人失踪,我怀疑是明朝派遣刺客暗伏于商队之中,趁我方不备,潜入城中刺杀了平章果来大人,以至于让蓝玉大军突袭进城之后,我三万步卒群龙无首,这才被蓝玉夺下。小的请命率领部下,去杀光这些汉人的奸细,夺来货物。”他一心诬陷,到也歪打正着。
观童是跟随纳哈楚多年的心腹,心中早知所谓的挥军北上,收复大都,纯属痴人说梦,心中早有归附明朝之意,听得海兰达所言,心知他是想游说纳哈楚去漠北,心中暗暗好笑,忖道:你们所在的漠北,只怕比之咱们的金山还是大有不如,不知道跟你们去做什么?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据我从海里溪麾下的骑兵将士处所知,沈鹏的商队来到庆州,果来为人持重,本不让其进入城池。后来不知怎么变了,沈鹏手下伙计搬运货物进城之时,还是你海将军亲自坐镇城门,严加查看,如何会有奸细混进了城中?”
海兰达听他质问,也是哑口无言,不好应对,心道:若我说是海里溪那个蠢物将刺客放入城中,只怕你们更要不喜。想到这里,满面涨得通红,却是无法分辨。
纳哈楚目光瞟了瞟他,鼻中哼了一声,暗暗忖道:这个小子奉太师蛮子之命前来,那是巴不得咱们和明军在辽东恶战一场,断然不会放奸细进入庆州。想到这里,面上神色和缓,伸手轻轻拍了拍海兰达的肩,语带安慰的说道:“海将军忠心为国,那我是信得过的。你所说也是言之有理,咱们是得小心明军的刺客才是。昔日我和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等反贼交手之时,也曾亲眼目睹过他们派遣而来,刺杀我大元朝官员的死士,不但武艺高强,诡计多端,亦且悍不畏死。”说道这里,话音突然一转,接道:“可海将军说要杀光沈鹏这些汉人商队,那也是不妥,若是杀了他们,日后不知却要谁来和咱们做生意,交换食盐,药物,茶叶这些物事?莫非陛下能提供这些物事给咱们么?”
海兰达自然听得出纳哈楚言语中的讥讽,却是呐呐的无言以对。
纳哈楚也不为己甚,转头对泰宁卫的首领阿札施里等三人说道:“你们各带一千人马,一起和我去看看再说吧。”
“兀良哈”三卫的首领闻得“沈胖子”到来,早就按耐不住,盘算着交易自己所需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物,听得海兰达聒噪不已,心中早感厌烦,闻言便即快步出帐,去整顿麾下军马。
海兰达无可奈何的朝帐外走去,心中却是暗自盘算道:既是如此,我且率人跟随而去,见机行事。想到这里,疾步而去,召集跟随他自漠北而来的,那数百心腹手下。
数十里外缓行的商队之中,朱权此时正和沈鹏悄悄商议给纳哈楚,观童等人送些礼物。朱权陡然回想起沈鹏拿来糊弄脱欢,贵力赤等三族首脑的“上等茶叶”,忍不住轻声问道:“这兀良哈三卫的三个首脑喜欢什么东西?你商队中可有准备点拿得出手的玩意儿,别要又送些十文钱一斤,送人都嫌丢人的东西出去。”
沈鹏笑了笑,接道:“您别把这伙鞑子看得过高,凡是他们没有的东西,那都是趋之若鹜。若是咱们中原的上等货色,你白送给他,他却是不识货,徒然浪费。不过小的还是早就准备了送给纳哈楚,观童以及三卫首脑的礼物。昨日被常家兄弟生抢硬夺拿了去,这才请您帮助索回的,便是我准备的礼物。
朱权听他如此说,不由得放下了心,笑了笑说道:“既要送礼,那就不要小家子气,别送点东西就跟拿刀子割了你的肉一般,只要此次大事办成,回到应天后,你将送礼耗费列个清单给我,我想法子给你报销。”嘴里说得倒是豪爽,心里却是暗暗忖道:反正我也已经欠了一万多两银子了,所谓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回去应天后想法子去朱老爷子处报销,若是报销不了,我就躲在王府里不出来逛,不信你沈鹏还敢来要债。
正在此时,远处战马嘶吼,数千骑士纵马而来,看衣着打扮,正是纳哈楚麾下的元军。
海兰达率领数百手下走在大军当头,眼见沈鹏的车队,心中念转道:我且率军冲上前去,若是这商队中藏有明军的刺客奸细,惊慌失措之下,必然出手反抗。想到这里,朝身侧两个百夫长使了个眼色,策马狂奔,叫嚣着疾驰而来,直扑车队。
纳哈楚眼见他策马率众奔出,神色一变,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忖道:此处乃是咱们的地盘,谅他也无胆乱来,暂且静观其变再说。
商队中的朱权,徐瑛等人眼见敌人气势汹汹而来,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暗自心惊。
秦卓峰抬头看了看,这伙冲将过来的元军只占数千元军极少部分,沉声说道:“若他们真要赶尽杀绝,定是先分兵包抄,不会这般数百人直冲过来,跟我下车。”说罢跳下车来。
朱权,徐瑛,乃刺无以及蒋贤和他的两个锦衣卫属下,听得秦卓峰如此说,心知面对这数千来去如风的骑兵,逃跑反抗都是于事无补,便也一涌而下,装得一幅惊慌失措的表情,跟随一众慌乱的伙计蹲伏于地,抱着头挤在人堆里。所幸几人在离开庆州之时,早已得到秦卓峰嘱咐,尽皆没有携带兵器,便是朱权那匹神骏异常的爱驹“乌云盖雪”也是留在了傅友德军中,乍一看去,倒是没有丝毫破绽。
海兰达率领数百手下,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凶神恶煞的奔到车队面前,顿时吓得当先两条拉车的牛受惊乱窜,一辆大车轰然倾斜,数个箱子落下地来,顿时传来一阵碎裂之声。
海兰达舞动弯刀,在身前虚劈数下,心念纳哈楚方才的言语,终究不敢朝沈鹏略显肥胖的头颅落下,他手下的数百元军心知此处乃是太尉大人纳哈楚的地盘,眼见主将不杀人,便也是一副色厉内荏,恶狠狠污言秽语喝骂而已,不敢当真杀戮商队那一大群蹲在地上,满脸惊惧之色的伙计。
纳哈楚方才没有出言制止海兰达,一来知道他不敢乱来,二来也是想试探一下,商队中有无可疑之人,眼见除了沈鹏之外,其余一众伙计尽都是满脸惊慌的蹲伏车旁,并无可疑之处,这才率领三卫三千骑兵策马靠近商队,依然离得商队伙计远远的,实在是忌惮混得有身手不凡的刺客在其中,对自己做舍命一击。
沈鹏眼见纳哈楚沉着脸策马走近,伸手打开那数个摔在地上的木箱,指了指里面一堆碎瓷片,故意流露出几分心痛之色,看了看纳哈楚和他身侧的“泰宁卫”首领阿札施里,又看了看一旁的海兰达,缓缓以蒙古话说道:“这位将军,咱们不是在庆州便已打过照面么?为何还凶神恶煞,飞马狂奔而来,搞得东西都打碎了,这可是我打算送给太尉大人和几位将军的上等瓷器。我千里迢迢,煞费苦心送到这里,却是打碎在面前,岂不可惜?”他早先便已得到朱权告知,这来自漠北狡猾鞑子可能没死,方才一见面,索性以进为退,自承曾经和海兰达在庆州相会。
纳哈楚和观童毕竟见过些世面,闻言都是不为所动,可三卫首脑阿札施里,塔宾帖木儿,海撒男答奚三人听得那一堆碎渣子便是自己的“礼物”,翻身下马,来到箱子前看了看,尽皆怒视海兰达,若不是碍着纳哈楚就在身旁,定要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