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之后,李森让薛姐姐将段子文带上楼来。
段子文匆匆推门进来,将门关紧,然后坐在李森对面,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裴义还是穿着庆典礼服,本来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现在有些凌乱了,他是丢下整个庆典的客人急忙赶过来的,他这样急于见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
段子文低垂着头,眼中无限凄凉,让李森心有戚戚焉。
"我希望你今天的来访不是来解释的,而是来商量对策的!有些事情我会守口如瓶,裴义这个人我也了解,他也可以做到!"
李森这样说出乎段子文的意料,但这一句化解了段子文的尴尬,他明显的松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为难我!"口气中充满了感激。
李森继续主动出击:"上次去山顶,你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他们,调查出来了,是吗?"
段子文龃龉难言。
"你们——被发现了吗?"李森接着问。
段子文手中的茶杯颤抖了,看来是猜对了。
段子文将头深深的低下,这已经完全不是往日的风流倜傥模样。
"我父亲警告了他,并且对他说,我已经在和你恋爱了,让他不要影响我的前途,我父亲对他说,他将会是我前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他!
原来如此!就像郑秘书的来访!
李森从六岁就开始在英美这样的尊重人性的国家读书生活了,她知道对有些人来说,这种同性之间的感情,并不亚于异性之间的爱恋,有时,甚至更加深厚。
段子文的手机响了,他放下茶杯接了起来,这一接却非同小可,段子文对着电话大声的叫喊:"什么?这不可能!我刚才还和他在一起!你们弄错了!"
此刻的段子文一脸的恐惧,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对着电话大叫:"你们工作失职,我要告你们,他不可能是Ken!他不可能的!"
段子文几乎失去了理智,裴义冲了进来,抱住了段子文。
李森把段子文的电话接过来,电话那边还在说:"我们只是从他的穿着和身上携带的物品初步确认死者身份,具体情况,还需要您来警局进一步确认!"
李森忙问:"发生什么事了,我是段先生的朋友,您是警察吗?"
"是的,我是纽约警察,你是段子文的朋友,那么,你也认识Ken了?"
"是的,我认识他!"
"Ken自杀了!“
警察局。
李森让裴义开车,与段子文赶去警察局,警察局外有闻讯敢来的报社记者,李森见状忙低头匆匆走过。
白人女警察态度冷漠:"姓名、年龄,与死者关系?"
"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段子文声音沙哑。
"根据法律规定,辨认尸体,需要有直系亲属在场!"职业的腔调,职业的表情,职业的做着记录。
段子文的声音暗哑,几近于**:"他从小父母离异,一直当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所以,我很熟悉他!"
两只灰蓝色的眼珠冷冷的瞟了一眼段子文:"从三十层楼的高度落到地面,身上的骨头都碎了,包括头骨——你能辨认出来他的面貌吗?"
女警察的冷漠激怒了段子文:"他的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我身边的,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他父母都长,你说我能不能辨认出来?"
段子文几乎是在怒吼了,女警察被震慑住了,她机械的去拿停尸房的钥匙,李森忙让裴义跟随段子文进去辨认尸体:"这两天你看到的听到的,无论是什么,都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裴义没说什么,但眼神笃定,让李森感觉很放心。
等段子文从停尸房出来时,几乎是被裴义搀扶着,他的半个身子都靠在裴义的身上,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血色。
裴义将他安放在椅子上,段子文将脸埋在手掌心里,久久不动。
警局外的记者还未散去,李森忙去提醒段子文:"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很多人都在盯着呢!"
段子文抬起头来,目光犀利:"所有的人都在盯着我们,如果不是他们,Ken怎么会——怎么会——"段子文突然失控,他向窗户扑去,"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裴义几步上前,拉住段子文的胳膊,轻轻一推,顺势将段子文放倒在椅子上。段子文依然挣扎起身,裴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段子文动弹不得。
"你想再多一个冤魂吗?你刚才没看到他的惨状吗?你想让你的亲人也来停尸房辨认你的尸体吗?"裴义面容清秀身材纤弱,但他的手按在段子文的肩上却有千斤的重量,他的声音低沉,低到只有段子文能听到,但这几句却字字千钧,段子文张着迷茫的眼睛望着他。
"你说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其实你不是,因为,你连他的心思都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吗?"
依然茫然的双眼。
"为了让你更好的生活,为了不影响你的前程,这个,你还不明白?"
段子文醍醐灌顶一般,他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流淌出来,滴滴滑落。
李森心中油然而生矜悯之情,她走过去,轻抚他的后背,给他无言的安慰。
Ken的葬礼在一个小小的街区教堂举行,Ken的父母还没有赶来,段子文坚持为Ken守灵,这是很古老的丧葬仪式,来源于宗教——将逝者的遗体停放于教堂,等待他灵魂的复活。
这种仪式只有那些很传统的、很看重亲情的家庭还在传承,但段子文坚持:Ken,是他最亲的亲人!
段子文半跪在棺木前,将头轻靠在棺木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李森帮段子文处理完一些事务,赶到教堂时,段子文依然是这样的姿势。
李森将段子文拉了起来,腿已经跪麻木了的段子文跌坐在长椅上,面容枯槁。
——"每当我伤心难过时,Ken都会来到我身边,刚才,恍惚之间,我好像还在等他来,等他来问我,等他问我'怎么了子文',等他对我说'不怕的,有我在',其实,他已经不能再说这些话了,他已经躺在那里了!
——"他跟我这么多年,并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反而,还要跟着我担惊受怕,还要忍受我的坏脾气,我一直以为,以后的日子还长,我还有时间慢慢偿还他,没想到——
——"他给我他的一切,为了我,他放弃了事业,放弃了前程,一直到,放弃了生命——
——"对他来说,我是他的所有,我居然一直不知道,我居然还在试探他,猜忌他,我怎么这么迟钝!"
安葬时,天空飘着雪花,Ken的母亲赶来了,一个化了淡妆的中年女人,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儿子的遗体下葬,然后等到葬礼结束时,面带微笑的走向段子文:"我听说,Ken自杀之前,和你在一起?"
段子文点头。
"什么原因,他自杀是因为女孩子吗?"
段子文愕然。
"你和Ken,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了?否则,就不会费这么多心思给他张罗这个葬礼了!在这个人情冷漠的社会,能为朋友办葬礼的,很少见呢!"
段子文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
"棺木也不错呢,鲜花好像都是很珍贵的呢,你——是个很有钱的朋友?"
段子文好像听明白了。
"我这次,放下我在旧金山的中国饭馆的生意,赶过来参加葬礼,生意上面,损失不小呢!"
段子文彻底听明白了,他拿出支票,签好名字,双手递上:"数额,请您自己填写!"
这个女人彻底惊呆了,她拿着支票,嘴巴张得老大。
段子文低头施礼,打算离开。
"我——我是说——我的生意,不,我的儿子,不——"中年女人语无伦次。
段子文停步回头。
"我是说,我的饭馆——还要——还要——"
"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随时找我!"
段子文双手递过一张名片,转身上车离开,只留下这个中年女人,惊呆在那里。
夏威夷。
圣诞过后就是新年了,一年岁暮,回首这一年,郎天慎几乎是全年无休,这一年的最后几天,郎天慎打算把自己交给家人,那么,去檀香山迎新年是个不错的选择。
太平洋中央的这个小岛相对闭塞,即使有人会认出这个大明星,也不会引起拥堵,这对郎天慎来说,就是自由了。
檀香山唐人街的舞狮是华人迎新的必备节目,像这种红红绿绿咚咚锵锵的节目郎天慎自然不感兴趣,但郎爸爸郎妈妈却喜欢这种热闹气氛,郎天慎也就迎合他们了,刘冲也牺牲了自己的休假,一路跟随。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整个华人街都安静了下来,人们双手合抱于胸前,低头闭目,祈祷上苍,只有郎天慎,鹤立鸡群一般,仰望着东方的天空,在那个方向,是不是也有一个人,在向神灵祈祷?
钟声之后,又是一片沸腾,在郎天慎的身后,欢腾的人群中,一个艳丽的身影,一闪而过。
舞狮开始了,鼓声震天,郎天慎决定先回宾馆了。
夏威夷。
车在海岸公路上飞驰着,夜幕下的大海像童话一样的美丽而又虚幻。
电话响了,郎天慎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叶子琪。
这是一个久违了的名字,郎天慎还是一颗新星的时候,曾经和叶子琪合作过,但当时叶子琪正在和池一心在争夺娱乐圈一姐的位置了。
当时,郎天慎和叶子琪合拍一个电视剧,因为剧中有暧昧镜头,曾经给了媒体一些炒作的话题。
当年的杨总花大价钱请了几个记者,想让他们把这个话题炒大,希望能借叶子琪的名声帮郎天慎扩大影响,但那个时候,叶子琪风头正劲,一门心思在对抗池一心,根本无暇顾及什么郎天慎,她的不合作态度让这件事不了了之,杨总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到了现在,乾坤倒转,郎天慎随便秀一下他的宠物狗都可以上娱乐版头条,而叶子琪,把自己脱得像超市里的白条鸡了,也只是在街头小报上闪现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