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升的话让庆格尔泰大吃一惊,他与特木尔交换了个眼色,庆格尔泰脸色一变,比来时收敛了些,起身说道:“话已带到,告辞。”
“送来使。”魏东升目送三人离开。陈德全不得已跟着庆格尔泰走出去,一边往大帐外走,一边回头不舍地看了一眼。
三人一走出大帐,魏东升便骂道:“这个狗奴才叛贼,怪不得也先对咱们的城门布防了如指掌,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别看他如今可怜样,没少做坏事,将来必诛之。”
“如今还顾不上他,不知林栖见到于大人没有?”萧天忧心地说道,“也先太狡猾,他出了这么一招,咱们如何应对?”
“不能与他们谈判。此时战端已开,应该一鼓作气把瓦刺人赶出去。”魏东升大声说道。
“可是上皇那里如何办?他毕竟是咱们的上皇,国体为大,如果让天下人知道咱们置上皇于不顾,岂不是要遭天下人耻笑?”萧天说道。
“我看应该与他们谈判,”突然帐帘一挑,走进一个披着战袍个头瘦小的人,虽然身形瘦小,但话音掷地有声,“至于怎么谈,咱们说了算,不能让也先牵着鼻子走。”
“于大人。”
“尚书大人。”
众人惊讶于于谦来的如此神速。于谦精神抖擞地说道:“我从送信的兄弟口中,已经知道了昨夜的战斗,没想到你们抵挡住了也先的精锐,真是好样的,你们这里的战况我已命人去通报各个城门,真是鼓舞士气啊。把他们打痛了,他们要与我们谈,其实是拿上皇做要挟,不去理他,便会落入圈套,咱们去谈。”
“可是……”萧天上前一步问道,“难道于大人真要去面见也先和上皇?”
“不。”于谦坚定地摇了下头,望着萧天道,“既想不落人口舌,落个置上皇不顾的恶名,又不想让会谈掣肘大局,就要选个合适的谈判人选。萧兄,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萧天愣住,在脑海里过了几圈,也想不起哪位大臣可以胜任这次刀尖上的出使?萧天看于谦自信满满的样子,突然问道:“难道大人已有了人选?”
“可还记得诏狱里牢头,王铁君?”于谦提醒他道。
于谦此话一出,当场把几个人引得哈哈大笑。魏东升是认得王铁君的,他那相貌在京城也只能待在诏狱里比较安全,大白天出门都能吓着孩子。张念祖更是抿嘴忍不住直乐,倒是李漠帆快言快语:“于大人,你让一个牢头去谈判,那边有陈公公在,他的身份立马便暴露了,就他那样,定把也先惹毛,准谈崩。”
“谁说我要谈成了?”于谦大笑道。
“妙呀!”萧天直到此时才猜出于谦的谋算,不由拍手称绝,“这样甚好,即不落下罔顾上皇的口实,又给了也先结结实实一个嘴巴,最好惹毛了也先,决一死战,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彻底赶跑瓦刺人。”萧天说完略一沉思,担忧地问道,“这个牢头……能堪此大任吗?”
“能。”于谦微微一笑,“各位,别忘了我曾在诏狱待过数月,与王牢头也相处甚熟。此人面目丑陋,正好可以镇一镇也先的气焰。王牢头数年浸淫诏狱,整日与酷刑和死人打交道,能在那种地方活的气定神闲,其心性可谓强大,出使敌阵,面遇强敌,考验的便是心智。”
“于大人英明啊!”众人一阵欣喜。
于谦不动声色地伏案疾书,不多时写下一封书信,交给自己随从,说道:“拿着我的令牌,进城去见刑部陈畅,要他速把王铁君带到大营,还有让王铁君带两个狱卒,来啦便晋升为刑部司务。”
随从接住信件,拿着令牌,转身走出大帐。
当日傍晚时分,王铁君慌里慌张从诏狱大牢里跑出来,正不明就里,只见刑部侍郎陈畅已站在院中等他。
陈畅一见王铁君,立刻明白于大人为何选中他,只见此人一张倭瓜脸黑里发青,一双暴突大眼,眼白多于眼珠,第一眼便给人像是从阴曹地府跑出来的判官,相貌如此惊人。陈畅很是满意,作为一名使者足以显露我大明的威仪了。
陈畅上下看着王铁君沉默不语,王铁君被陈畅看得心里发慌,不由问道:“陈大人,你找我所为何事?”
“王铁君,此时瓦刺围城,作为大明子民你要如何做?”
“那还有啥说的,若需要便上阵杀敌,我王铁君好歹也是一个汉子,绝不含糊。”王铁君拍着胸脯说道。
“好,有你这句话便行了。”陈畅上前一步说道,“于大人对你有重任,你小子以后官运来了,我接到大人口信,要晋升你为刑部司务,还不谢恩。”
王铁君当然知道陈畅所说于大人,便是曾经关押在他牢中的于谦,他不由感激的眼泪涕流。只听陈畅接着说道:“于大人要你带两个狱卒,代表咱们朝廷去与也先谈判,也就是说见个面,至于谈什么,你见了于大人再说。”
王铁君一听此言,脑子里‘嗡’一声,双腿一抖,几乎站立不住,他颤颤巍巍地问道:“陈大人,如此玩笑不得呀,我如何能代表朝廷呀?我官位太小,这……还是换官居要位的大臣吧?”
“你怎么如此顽固不化?”陈畅压低声音说道,“各位大臣都在城门驻守,以命相抵,说是派你去谈判,实则是陪他们耍一耍,于大人并不想真与也先谈。”
“嗷……老夫明白了。”直到此时,王铁君心里已然明了,这几日四处都传来与瓦刺作战的讯息,他虽在狱中但是各方消息也都清楚,比起在城门驻守的兵卒,他冒充个使者去谈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深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到自己穷困潦倒的一生,老了竟会有如此奇遇,竟然晋升了官职,孩儿得知还不知要多欣慰呢,想到此便喜上心头,即便是死了,也会让子孙铭记。
“好,陈大人,我去……”
“王司务,你是好样的,去带上两个手下,咱们这便上路。”陈畅又嘱咐了几句。
王铁君一边往回走,一边想他手下的几个狱卒,既要去谈判便要寻能说会道的;这一趟风险极大,搞不好命便搭那了,咱不能做断子绝孙的事。想了半天选出耳朵和油条。耳朵是孤儿,连自个姓氏都不知道,油条排行老幺,上头有三个大哥,这两人合适。
一会儿工夫,王铁君带着耳朵和油条走进大堂见陈畅。陈畅一看这两个狱卒,一个瘦小似猴子,机灵活泼;一个又高又壮憨头憨脑,走到哪里都似根柱子杵着。心里寻思这三人组成的使者团也真是让自己开了眼了。不过他很满意,命手下找来出使的新衣冠,并有手下帮忙给他们换上新衣。这可把耳朵和油条乐坏了。耳朵一个劲地夸赞:“油条,看见了吗,跟着咱大哥没错,这下,咱兄弟可露脸了,当使者了。”
“我说耳朵、油条,你们都给我精神着点,不能丢大明朝的人,咱们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见着瓦刺人都要横着点。”王铁君说道。
一听此言,耳朵和油条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我的娘呀,你说咱们去见谁?”耳朵颤着声音问道。
“瓦刺人……”王铁君大声说道,“怎么怕了?怕了你们赶紧给我滚回去,我再选人。”
“你滚犊子吧,我不怕。”油条挺了挺胸,憨声道,“我堂兄在土木堡死了,我正要给我堂兄报仇呢。我去,见那帮龟孙瓦刺人,给我把刀,我便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闭嘴,谁让你去杀瓦刺人?咱们代表朝廷去与他们谈判,你不看看朝中大臣都去守城门了,就咱们闲着,还不该为朝廷做点事吗?想想你们这些年吃着朝廷俸禄,如今是咱们为朝廷出力的时候了,小子们记住,没有朝廷哪有咱们?”
耳朵和油条点点头,连一旁的陈畅听着这些质朴的话,也不由对他们肃然起敬。
翌日未时,瓦刺大营前突然出现一队明军,打头的第一匹马上一人举着一个使者的旗帜。在大营前值岗的瓦刺哨兵立刻跑回也先大帐回禀,不多时,庆格尔泰率领几个随从里面走出来,他看着对面一队明军,大喊道:“出使官觐见,其余不得入营。”
王铁君翻身下马,望着对面密布的营帐,四周坡上吃草的马群、操练的瓦刺兵……脸上额头冒出大颗的汗珠,他回头看了眼耳朵和油条,两人缩在他身后,像霜打的茄子般枯萎不振。
萧天也从马上下来,走到王铁君面前道:“王兄,你只管大胆去见也先,我们在这里候着你。有道是两国开战不斩来使,他也先若是敢妄为,岂不招天下人耻笑?”
萧天的话无疑让王铁君有了主心骨,他整了整衣冠,回头严厉地看了耳朵和油条一眼,大声道:“小子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像你们以往一样,怎么横怎么来。”
“我以前怎么横来着?”耳朵心慌意乱地望了眼油条,眼见油条挺直胸膛,高仰着头颅,脸上的横肉似乎都僵了。耳朵学着油条的样也仰起头。王铁君看着这两货,恨不得一人踹上一脚,虽然看上去不入眼,但是想到要见的是也先又不是皇上,勉强凑合吧。
王铁君领着耳朵和油条雄赳赳开赴也先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