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很多人都见过猫打架,开战前,那种蓄势待发的姿态,和眼前的马吊子如出一辙。
高高拱起的背部,炸起的毛发,还有口中颇具威胁性的低吼。我觉得只要我们这边稍有动作,那个白花花的身影一定会在瞬间爆发出全身的力量。
尽管如此,我们却没有打算避其锋芒,因为它原来是没有尾巴的,可这时候,那团白乎乎的屁股上,居然冒出了小小的尾尖!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然长到了半尺长!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有数,无论如何,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小小这时候吓得四腿打颤明显是指望不上了,胖子从马背上跳下来,举着鞭子就朝马吊子那边儿冲。我左右顾盼,实在是找不到像样儿的家伙,只能搬了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紧跟其后。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胖子是虚胖,动一动都要喘半天。可此时的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臃肿的身材丝毫没有成为他的累赘,反而让他整个人在看快速前行的时候平添了几分气势,要是加上几个震颤的镜头,那绝对会有种大将出马的感觉,
看着那道一往无前的身影,我心里生出些许感动,我和江染与他都只是萍水相逢,我们也并没有许诺他什么好处,他还这般付出,想起之前自己的态度,有点儿羞愧。
距离马吊子只有十来米的时候,胖子停下了。我看了一眼,那玩意儿的尾巴已经完全长开了,一尺多长,高高立起,犹如一柄坚挺的银枪。
我捧着石头踌躇不止,装备这么简陋,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遂既问问他的注意,“怎么办?”
胖子直接用行动回答了我,抬起手里的马鞭,对着正前方的马吊子豪气干云的大喊:“你有本事过来啊!”
我:“......”
我不知道这只马吊子是不是真的修炼了千年,居然听得懂人话,“呜幺”一声,原地弹起,奔着胖子猛扑过来。
我当即双臂发力,把石头举过头顶,仰身猛掷!
因为来的仓促,所以我也没时间瞄准,大差不差的出手,不求一击必中,只要让它稍稍顾忌,产生路线上的改变,胖子肯定能反应过来。
事实也确如我想的那般。
石头的体积对我来说不大,可对马吊子来说却可以称得上巨石,一旦挨实,不死也得半条命,所以它选择了规避,身后如同桅杆般的尾巴突得左偏,身形随之侧转,险而又险的避过了这一击。
胖子借机箭步右移,躲到我的身边。
一切都在呼吸间,没等我们有过多交流,落地的马吊子又朝我俩飞窜而来。
胖子当时就来了个金鸡独立,手中皮质马鞭当空抽落,带起的劲风刮过我的左颊。
“啪!”
鞭尾落在地面上,马吊子从胖子曲起的左脚下方猫了过去。
两人齐齐甩头,只见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只箭矢,冲着坡上的小小笔直射去。
这东西果真记仇!
胖子肝胆愈裂,爆了句粗口:“我草你亲舅姥姥!”
要说赶肯定是赶不上了,除非小小自己争气。可看它那副屎尿齐流的样子,明显是已经放弃了抵抗,那一蹄子,已经用尽了它所有的勇气,马吊子产生变化之后,更是不堪。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奔上高坡,而后和小小撞在一起。
按理说那玩意连上刚长出来的尾巴也总共六十多公分,怎么也没法和小小比,这一下,看上去是蚍蜉撼树,可实际呢?小小直接就被顶飞了,坡的那边,传来一阵重重的落地声。
我心说得亏先前两回都没让它得逞,不然我跟胖子这会儿多半已经歇了。
不过这会儿的胖子也不好受,发了疯一般的往坡那边儿跑,小小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一匹马那么简单。
我看了看那只站在坡顶上的马吊子,居高临下,自有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
我和胖子都在没命的往坡后赶,马吊子似乎知道我们担心什么,所以,它就做什么。
转身,下坡。
我的步伐跨得更大了,因为坡那边,除了生死不知的小小,还有江染!
“哕!”小小竭力的嘶鸣了一声,听上去很是惊恐。马吊子对它下手了!
胖子比我跑的还要快,这时候已经到了半坡儿上,听到这声嘶鸣,歇斯底里的大吼:“狗杂碎!”
“砰”坡那头儿传来轻微的碰撞声。
胖子已经到了坡顶,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整个人怔在原地。
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他身旁,低头一看,一人一马,一兽。
小小横躺在地上,两只马眼瞪得大大的像是极度惊恐。江染单手提着我的背包,站在它的身旁,神情沮丧。而马吊子,一动不动的伏在她的脚下,不知是死是活。
背后吹来的寒风越发猛烈,推着我和胖子下坡。
“没事吧?”
江染摇摇头,把手里的包一丢,扑进我的怀里。
我怔了一怔,而后单手搂住了她。
小小已经死了。那一撞本来只要了它半条命,可后来马吊子走到它身旁,它就死了。吓死了。胖子坐在它的身旁,很久没有反响。
末了他说,“这马吊子,我要一半。”
雪越下越大,绕过山体飞落进来的也越来越多。
江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我的怀里脱离出来,“我们只要眼睛,其他的给你。”
胖子没有感激,很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至此,马吊子也死了。
死在了江染的手上。
薄薄的浅雪里,有一根沾满血迹的铜杵,我认识,是我从无名塚带出来的那根。
这东西我一直塞在包里的海绵夹层里,这几趟都没有什么收获,所以海绵夹层也没有用到,久而久之,就把它给忘了。
我想起先前胖子问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正派的东西,难不成是它?
可大和尚说过,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让我多问。后来我给王修谨也看过,他说不认识。自打那儿以后,我就没兴过探讨它的意思,今天的事件,让我对它身世的求知欲又死灰复燃。
蹲下身,将地面上的马吊子捡起,一抓之下,我才发现它那看似匀称的身材,其实都是毛撑起来的,里面摸起来骨瘦如柴,拢总也没三两肉。有趣的是,这玩意儿死后,尾巴居然又缩进去了,怎么长的这是?
“小四哥!”江染急促的叫了我一声儿。
“嗯?!”
在危机到来的时候,我还没有丝毫意识到。
胖子已经缓了半天,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突然一个前扑,摸到那根铜杵,对着我的脚边而就是猛的一锤。
我低头去看,是一截儿白白的尾巴,被胖子大力一击,居然还没有死,痉挛般的抽动着。
胖子又补了两下,这才直接挺尸。
敢情儿不是缩进去了,是特妈脱落了!
这尾巴,还是个独立的生命体?!
胖子把尾巴捧到手里,问了一句,“是我的吧。”
江染点头,他揣进怀里。
回去的路上,胖子给我俩讲了个故事。
老早以前,没有了汽车,马夫还是个热门行业的时候。有那么一句行话。
不上蹶子斗,不下绊脚坡,出门遇贵人,下马磕三磕。
意思大体是,不过两边儿底中间高的丘陵,不走容易马失前蹄的陡坡,出门儿遇见了贵妇人,要下车磕上三个响头才可绕行。
第一句是为了提防马车托底,第二句是为了避免马失前蹄,第三第四句我不能理解,胖子说,这里的贵妇人,说的就是马吊子。
以前的人都相信鬼神,而且敬畏鬼神,马吊子这种听起来就很粗鄙的名词是不会使用的,哪怕对方是邪祟。
一般的话,都会用一些比较拿得出手的名词,就我知道的,最经典的,就是黄鼠狼叫黄大仙。因为马吊子通身雪白,形似狐狸,所以,被称为贵妇人。
那为什么见了贵妇人要磕三磕呢?
马夫们说,马吊子,那都是人变的。而且是怨气很重的人,往往都是女人。这也是“妇”字的真实体现。
如果你停下马车,冲着她磕头,兴许能让她感受到你的恭敬,那么你或许可以逃得一命。
其实也不无根据,马吊子的速度,我们见识过,什么马也跑不过,除了求饶,好像也别无他法。
胖子又说,贵妇人,是杀不死的,因为她们就和水鬼一样,会拉人顶替自己,在要死的时候,就会做法,寻一个人,将她变成同类,将来为自己报仇。
虽然有点扯,但我想起方才那根想要对我图谋不轨的尾巴,却不由相信了些。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问。其实我一直觉得胖子很不简单,他了解的东西要比我想想得多得多,让我有点儿看不透。
“我爸是开计程车的,我爷爷拉黄包车,再往上三代,全是马夫。”胖子平静的说。
我瞪了瞪眼睛,这......这么说来,胖子也开出租车,这还算是家族产业?
天色暗了,我看了看手表,已经逼近六点半了,“要不,咱一块儿吃顿饭吧。”
胖子犹豫了半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