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凌云霄便往岑宅赶,不料才走到一半就见着岑掌柜匆匆忙忙从对面行了过来,凌云霄哈哈一笑,叫道:“岑掌柜,我正要去找你你竟然自动送上门来了!”
岑掌柜不料大清早的竟然碰到凌云霄,愣了一下,面色有些尴尬道:“凌凌小哥啊,早……”说罢转身就想走。
凌云霄哪能让他走,上前一把拉住他道:“哎~别走,躲我做甚?是不是想过河拆桥?完事了就想不认穷亲戚了?”
岑掌柜苦着脸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没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寻茅房出下恭罢了,小哥可别误会。”
凌云霄右手揽住岑掌柜的肩膀奸笑道:“好啊,我也正好想出恭,咱俩一块去?”
岑掌柜苦着脸道:“这个不大好吧?”
凌云霄嘿嘿笑道:“有什么不好的,两个大男人一起出恭不行吗?难道你是……”
岑掌柜忙忙道:“凌小哥开玩笑了,我又突然感觉不怎么急了,嘿嘿……”
凌云霄也跟着嘿嘿起来,突然大力将岑掌柜身子揽住正色道:“岑掌柜,借一步说话。”岑掌柜无奈之下身不由己给他拖到一僻静之处,凌云霄东张西望一番,方低声对岑掌柜道:“帮我寻几个人,当然工钱得你给。”
岑掌柜从袖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汗道:“好说好说,要找几人?”
凌云霄眼尖手快,一把夺过他的手绢道:“哟哟哟,我还道大清早的你这个胖子不在被窝里躺着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是私会情人来了,说,这香囊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岑掌柜掏出擦汗的竟然是个女人家常使用的香囊。
岑掌柜大惊之下忙朝自己袖口一瞧,手绢还好好的放在里边。岑掌柜见自己的好事被凌云霄撞破,忙忙用手堵住凌云霄的嘴,急道:“小声点小声点,我的爷爷唉,算我求你了,你说吧,该如何算了?”
凌云霄阴笑道:“不难办,一会请我到东街酒馆喝一壶,然后找几十个人随我到乱葬岗。”
岑掌柜惊道:“乱葬岗?”
凌云霄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想给人?那好,你也一起去。”
岑掌柜急得赶忙拉着凌云霄就走,道:“我的爷爷唉,快,快请,我请你到东街喝一壶去。”
午时,岑家大院。
岑竟乾正陪同夫人在后花园散步聊天,看门的家丁匆匆来报,说是外边有个大汉称有要事求见。岑竟乾坤本不想见,但听那家丁说是凌云霄的大师兄,心道不见不得,当下叫家丁先将人迎到待客厅上,自己更换件衣服就去。
岑竟乾一进到厅堂,就见一汉子正背着双手在欣赏着壁上的字画,忙忙迎上前去抱拳笑道:“稀客啊稀客,迎接来迟,还望阳先生恕罪则可。”
阳有仪还礼道:“哪里哪里,冒昧来访,还望岑老板见谅!”
当下两人分主客坐下,岑竟乾笑问道:“不知阳先生此来寒舍有何指教?”
阳有仪摆手道:“指教谈不上,我就一粗人,今天来只是想来问岑老板一件事,还望岑老板不吝实情相告之。”
岑竟乾笑道:“哪里哪里,阳先生尽管问就是,鄙人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阳有仪点头道:“那就甚好,此事对此镇民生关系重大,希望岑老板是真的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岑竟乾见阳有仪说得郑重,也正色道:“阳先生尽管放心便是,只要是鄙人知道的一定是全盘托出,毫不隐瞒。”稍停了停又小心问道:“只是不知阳先生所问何事?”
阳有仪右手摸了摸面上的胡须,道:“我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就是想问问那个和岑老板想借千两黄金的人。”
岑竟乾心里一惊,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笑道:“哦?原来阳先生问的是他啊?鄙人还道是什么大事?怎么?他惹着阳先生你了?”
阳有仪摆手笑道:“倒也没有,只是对此人有些好奇,得地来向岑老板打听一下此人的来龙去脉而已,再说了,岑老板就不想把棺材这事查个明明白白的?”
岑竟乾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啊?那是自然的,那还要劳烦阳先生多多费心了。”沉吟半响道:“其实鄙人与他也不很熟稔,只是以前一些生意往来上的朋友罢了,至于他的来历鄙人还当真一无所知.”
阳有仪淡淡的哦了一声,道:“那还望岑老板将如何与他相识的过程说与我听听。”
岑竟乾右手轻轻抚摸着左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缓缓道:“那是十余年前的事了,当时鄙人尚未成家,也是穷得叮当响,仗着还有一身气力,就到沿海一带替海边人家跑船,挣些辛苦钱糊口.说来也巧,在一次出海打鱼中在海里救起了两人,是一对主仆.他们说是江浙一带的盐商,这次出海是要运送一批官盐到广州,结果在海里遇到了大批的海盗,船上押运的官兵和众伙计寡不敌众悉数被杀或被俘。这主仆二人仗着有些水性就趁着海盗不备跳海逃生了,在海里漂浮了两天两夜,正感绝望之时,却遇上了我等把他们给救了。我们把他们送上岸后,又给了他们些干粮让他们去寻当地的官府,临别时,他们对我们自是千恩万谢一番了也就离去了。”
岑竟乾捧起茶盏饮了一口,继道:“送走他们后,我们也没当一回事,这年月兵荒马乱的,谁还顾着了谁,还是按照往常的习惯继续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不料三个月后,那盐商的仆从又返回来找到我们,说有个发财的路子,问我们愿不愿意随他一起去做?他说话很不不利索,就似常年不和人说话的人一般,只是我们倒也听得明白个大概。大家都想,有发财的路子谁不愿意去?当下就问他是什么路子,他说眼下官府与乱党分子斗得正凶,无力再管地面上平头百姓的事,他有一批私盐,想从江浙运到南疆偏僻之处倒手出去。他已经和那边的官家说好了,出货没有问题,就是缺少这一路水上的好把式,所以就想到了我们.若是我们愿意干,事成之后每人给一百两银子的酬金。我们当时一听,贩卖私盐啊,那可是杀头的重罪,只怕拿了银子也没命花,当下就有好多人摇着头走了.鄙人也正要走,那人急了,就把酬金提到了三百两。鄙人左右一思量,三百两银子,够鄙人跑上一辈子船也未必挣那么多,与其累死饿死还不如拿命搏一搏,若是侥幸不死,三百两就到手了。于是咬了咬牙,便答应他了。本来当时寻思着做了这一次若是还有命拿了三百两银子,就立马回家娶个媳妇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那曾想这一去竟然就做上瘾了,一次又一次,一干就是三年有余.直到攒够了些银子,加之觉得这种杀头的买卖不能长干,提心吊胆提着脑袋过日子的生活的确不是滋味,就和那人提出了辞行,想不到那人也不勉强,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临别时还给了鄙人一大笔盘缠.回来后就开了这家米店,也从此就和那人断了音信,这一晃也就十年过去了。”
阳有仪接道:“想不到那人几日前又来找到你,而且还带来了一口棺材,向你讨要一千两黄金。”
岑竟乾轻轻吹拂着茶盏里漂浮于水面的茶丝,却不答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有仪道:“照岑老板你所说的事来看,你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啊.在一起相处那么久,就不知道他的身世来历么?”
岑竟乾摇摇头道:“和我们在一起时从未听他讲过他的家事,他不说,我们也没敢过问.只知道他以前是个盐商的伙计,至于为什么出来单干就未可知了。”停了一停道:“而且鄙人觉得他这个人很神秘。”
阳有仪奇道:“神秘?”
岑竟乾恩了声,道:“他极少和我们呆在一起,总是一人独来独往,就算出货的时候他也总把自己锁在船舱里,吃饭的时候才露面,而且话很少。有时候鄙人经过他所住宿的舱间,隐隐能听到里边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这些声音就好象似……”说到这里他极力想用什么更合适的语言来描述这种声音,却又想不起该用什么更为恰当的声音来做比喻。
岑竟乾歉疚道:“实在抱歉得很,鄙人无法形容那种声音,总之是鄙人从没听到过的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阳有仪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只是还有一点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岑竟乾笑道:“阳先生客气了,但问无妨.”
阳有仪问道:“既然你俩的关系虽说只是主雇关系,但从你临别时他还送你一大笔盘缠上来看,他对你还是极有情谊的,为何他落难了第一次来找你借钱时你不答应他?”
岑竟乾面露难色道:“倒不是不借,只是他开口的数额实在太大了,而且说是三日里必须凑齐,鄙人一时半伙哪来的那么多金子?杀了鄙人也凑不出来啊!后来抬着棺材来威逼,鄙人当时也是气糊涂了,更是不能借了。”
阳有仪知道这也是情理之中,换是谁都不可能答应的,心想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多大价值的东西了。当下站起身抱拳道:“今日登门来访,实在是冒味之至,还望恕罪,在下还有点要事要处理,就不打扰岑老板你了,告辞!”
岑竟乾忙忙起身道:“哪里那里!阳先生这就要走?在寒舍吃过便饭再走如何?”
阳有仪笑道:“岑老板客气了,今日打扰在下心里已是万分难安了, 如何还能再行麻烦之事?”说话间便行了出去,岑竟乾忙忙将阳有仪送到院门外,自然又是一番客套话不表。
阳有仪回到义庄之中,见那老刘头正坐在义庄门口手持水竹烟筒在吞云吐雾,在水竹烟筒的咕噜咕噜声中,这老头神情甚是惬意之极。
阳有仪笑道:“前辈好雅兴啊!”
老刘头吐出一大团烟雾后咧着嘴笑答道:“说到雅兴谈不上,老汉我平生两大爱好,一是酒,二就是此物,俗话说得好,饭后一口烟,赛过活神仙,若是没了烟抽,神仙都不想做了。”言罢呵呵笑了起来。
阳有仪走到老刘头的身旁坐了下来,老刘头递过水竹烟道:“你也来一口?”
阳有仪摇头谢绝道:“不会。”
老刘头嘿嘿一笑,收回手来又狠狠地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迷着眼问道:“见了岑竟乾了?问出什么来没有?”
阳有仪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的群山道:“见是见着了,也问了不少事了,只是晚辈觉得有些地方实难理解。”
老刘头道:“他欺骗你了?”
阳有仪摇头道:“骗倒没骗,只是我感觉他在有意隐瞒着一些最重要的事没说,老前辈,你觉得有人会无缘无故突然伸手向您要一笔您根本就拿不出的财物吗?而且还是一个曾经的合作伙伴,除非是……”
老刘头接道:“除非是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阳有仪哈哈大笑,转头看了眼庄院内,问道:“那小兔崽子没回来?”
老刘头却不回答,站起身来往里走,边走边道:“这天要变了,估摸着要下雨了,要不你来陪老汉再喝两盅?”
此时凌云霄在乱葬岗这儿也没闲着,他站于乱葬岗正中那小土坡上正大声指挥着那些扛棺之人,岑掌柜畏畏缩缩的立在他后边,本以为请他喝够吃够以后自己能脱身置外,想不到临到头还是给硬拉来了。
凌云霄为防万一,这次叫来的人众甚多,约有半百之数,他本以为人数如此之多,再加上抬棺器具齐全,肯定万无一失了。想不到那棺委实太过于沉重,而且是在一斜坡下,乱葬岗地势又忽高忽低,加之处处有着废弃已久的暗坟坑,众人抬得着实吃力,竭尽全力深一脚浅一脚费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行了百步之遥。
只急得凌云霄在土坡之上连连跺脚叫骂却又无可奈何。岑掌柜在后边拉了拉他的衣角,苦着脸问道:“凌小哥,要不我们先回去再喝上两壶?给这些苦力们自己搬着去就行了。”他盘算打得好,估算着时辰,按这种抬棺的速度,恐怕到了天黑都下不了乱葬岗,一想起入夜后乱葬岗的种种闹鬼传闻就不寒而栗,惟有将凌云霄骗回镇里再灌他个天昏地暗,自然而然也就忘了这茬子事了,就算想起,大不了明日白日再来就是。
凌云霄虽说平日里爱占些小便宜,混吃混喝什么的,但遇到正经事他倒也不含糊,现听岑掌柜这么一问,就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当下笑道:“好啊,你进到那棺里去,我抬着你回去,成不?”岑掌柜干咳了几声,也不敢应了,站在凌云霄身后神情甚是尴尬之极。
凌云霄心下也明白,这样下去也终究不是办法,回身瞪了岑掌柜一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抬来扔就扔了,还便要扔那么远,你扔在路边多好,就不费那么多事了。”
岑掌柜急道:“可不是我跟着来的,哪知道那些下人就把它推到下边去了?若是知道凌小哥还留着棺材有用,我就直接命人抬到小哥家中去了,倒也省得如此多的麻烦。”
凌云霄嘿嘿冷笑道:“你在咒我啊?”
岑掌柜拍了自己的脸一下道:“呸!瞧我这臭嘴,凌小哥可别误会,就当我放了屁就成。”
凌云霄接道:“好臭!”
天边隐隐响起了几个闷雷。这夏日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转瞬之间就乌云盖顶,雷声阵阵,天色立时暗了下来。
岑掌柜急道:“哎哟喂!这老天要下雨了,凌小哥,这可怎么办?”
凌云霄心中暗暗着急,骂道:“倒霉透顶之极,怎么就变天了?”面上却淡淡道:“急什么?叫下面的人暂停抬棺,四处去寻个避雨的去处,等雨停了再干活。”岑掌柜当下吩咐下去,人群四散跑开,去寻找那可以避雨的所在。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听到有人从北边岗下远远喊来道:“这里有个好大的山洞,大伙快往这边来。”
凌云霄随众人下了乱葬岗,绕到北面一瞧,只见一个天然的大溶洞呈现在眼前,洞口很大,还没近前就感到阴凉刺骨,而且隐隐透出股霉腐之气。众人才刚入到洞中还没来得及歇上口气,那倾盘大雨已紧随其后铺天盖地而来,白茫茫的雨气中将天地连成灰蒙蒙的一片,也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了。凌云霄见这雨势极大,一时半伙之内是停不了了,反正也闲得无事,就仔细观察揣摩起这洞来,却见此洞大得出奇,他们近百人进来也不过只占了一小角而已,再躲进来数百人都没问题。洞穴笔直地往里延伸,都和洞口一般大小,倒像是人工挖掘出来的一般齐整,一眼瞧去黑乎乎得也不知到底有多深?
凌云霄正四处张望间,只听那群苦力里一个叫王三的汉子捂着肚子道:“唉哟,肚子搅得厉害,不行了,要去拉个屎才行。”众人一听之下轰然大笑。
岑掌柜骂道:“真是懒人屎尿多,进里边去,去远点啊,别让你的臭气熏着了大伙。”
那王三应了声,捂着肚子急急忙忙朝里边跑去。还没到半柱香的时间,忽闻里边传来王三一声惊叫,不一会儿只见王三跌跌撞撞从里边跑了出来,面色煞白边跑边喊道:“里边……里边好多骨头。”
岑掌柜高声骂道:“有什么好惊奇的,这里是乱葬岗,有骨头也值得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的吗?”
那王三跑到众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是,是是是满地都都是骨头,多多得数不清了。”
凌云霄初时听到他叫唤,本也不以为意,只道只是这些人胆子小见不得骨头。这乱葬岗本就是一片荒芜乱坟地,到处有着骨头不足为奇,那野狗野猫什么的经常会去刨些死人骨肉出来,叼到此处来啃也不是不无可能的。后一听闻王三说满地都是,这就有些不大寻常了。
岑掌柜问那王三道:“你真的看清了?满地都是?是什么骨头来着?”
王三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惶恐道:“这黑暗中也分不清是甚骨头,只是眼睛瞧见的地方都满满当当的堆满了骨头,一直堆到里边去了。”
岑掌柜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凌云霄道:“凌小哥,这个当真有些邪门了,你瞧……”
凌云霄不语,从那些器具中取了把火竹子点燃了,对众人道:“没什么好怕的,你们在这呆着,我进去看看。”
岑掌柜急道:“凌小哥,当心着点啊。”
凌云霄笑道:“你这人当真还有点良心,冲着这点,你那事我不说出去就是了。”说话间步伐不停,朝着里边行去。
往里行不多时,便见到王三口中所说的累累白骨之处。这些骸骨开始还只是零零星星到处散落着,越往里走堆集着越多,最后是满地都堆满了厚厚的尸骨一直往洞里深处延伸着,堆堆处处看不到头,只看得凌云霄触目惊心不止。
凌云霄不敢再往里走,举着火把蹲了下来仔细分辨这些骸骨,大多都是兽骨,却也见着不少人类的头骨散落在其中,只是这些头颅要比正常人的头骨要小上不少,分明皆是少儿的头骨。凌云霄看得暗暗心惊,拿起其中一个来仔细观察,却见骨质疏松,色泽黝黑,已是在这里不知有多少年头了.他又捡起别的骸骨瞧了瞧,都基本一样,有的骨质早已化为骨泥,用手一碰立时就散了。
凌云霄望着洞穴深处,心下正盘算着要不要再进去查探一番时,外边隐约传来岑掌柜细微的声音:“凌小哥,雨停了。”
凌云霄强忍好奇之意,心知还是将血棺抬回去事大,此处所见还是等回去后和师兄商量一番再做定夺,当下只得返身行了回来。与众人再回到岗上那棺之处,凌云霄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经过方才一番大雨的淋浇,岗上如今已是处处积水成沟,满地泥坑,那血棺半截棺体也已浸泡到了泥水之中了。
岑掌柜苦道:“方才都极为难运,现在更是难上加难了,只怕是抬到明日都下不了这乱葬岗。要不我们先回去?你去和你师兄说说,碰上这等天灾,料来他也不会责怪你的。”
凌云霄无语,也只得这样了,唯有回去和师兄解释这么一途了。岑掌柜见凌云霄默许,那自然是欢天喜地之至,赶忙令众人收了物什,随着凌云霄一块打道回府。
岑掌柜倒是说得不错,阳有仪并无怪责凌云霄,只是听到凌云霄说到那洞中白骨之事,也俱感惊奇不已。
凌云霄问道:“师哥,那洞中莫不是藏有什么吃人的物事?”
阳有仪摇头道:“这不好说,若真是什么吃人的飞禽猛兽,那倒还好对付。若是一些不明来历的物事可就麻烦点了,吃了那么多的生灵,身上肯定积满了那些生灵的怨气,若是化为怨魔之类的异物,凭你我二人现在的本事是奈何不了它的,弄不好都让它吃了去,师父若是在此就好了。”
“有甚好怕的?不就区区异物吗?你哥俩今夜就去捉来给老汉我下酒……”老刘头一身酒气歪歪斜斜从棺里站了起来,话未说完站立不稳又翻倒了回去,半响没了声息,不一会儿功夫棺里又传来了他的打噜声。
阳有仪苦笑着摇头道:“这老头只怕又是喝醉了。”
凌云霄也跟着摇了摇头道:“唉!这老头肯定是已经喝醉了。”哥俩言罢面面相觑一会后俱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阳有仪低着头稍加思量,抬头问凌云霄道:“你方才说那些骨头早有些年份了?”
凌云霄答道:“估摸着不下百年了,有的甚至更久远,只是奇怪洞中人骨为何皆是年少之人,而且顶门之处都是残缺不全的?”
阳有仪右手摸着腮上的胡须面色惊疑道:“莫不是那物事专喜欢吃小儿的脑子不成?”话语间走到门前望着乱葬岗的方向坚毅道:“不管是甚物事,只要是残害生灵的都留它不得,就算不敌,也得斗上一斗。”转过身来堆凌云霄道:“我和你回去准备准备。”
凌云霄不解道:“准备什么?”
阳有仪沉声道:“今晚咱哥俩就去夜探白骨洞。”
凌云霄惊道:“今夜?若真是怨魔怎么办?”
阳有仪“嗯”的应了声点头道:“越快越好,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如今已经知道,少不得就要进去瞧瞧了。你我本身皆为学法修道之人,降妖灭魔自是本份,就算真的不敌死在它口下,也不枉费了师父多年对我们的教诲,师父若是知道了我们的壮举,也必会道了声‘好’。”言毕望着凌云霄正色道:“小三,你怕不怕?若是怕师兄也绝不难为你。”
凌云霄一挺身板,冷绝道:“既然师哥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今夜咱俩兄弟就共同进退,是福是祸一起承担便是。”
阳有仪用力拍了拍凌云霄的肩头,高声笑道:“哈哈哈……好样的,这才是我阳有仪的好师弟,走!”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步出义庄行得远了,只见那老刘头从棺里缓缓坐了起来,望着两兄弟的背影喃喃道:“都道虎父无犬子,强将无弱兵,厉十二啊厉十二,老汉羡慕得紧啊!只是这大师兄性子也鲁莽得很,自己去也就去了还要带上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师弟。”
夜色才刚刚临近,两人就已打点好一切,匆匆添饱了肚子,各背着一个大包袱就出了门,朝乱葬岗方向奔去。到了乱葬岗底,凌云霄仔细辨别了下方向,领着阳有仪就朝那洞口所在而去,绕过一个山坳再行过一片树林后,不多时就来到那洞口之前。阳有仪乍一看到此洞,虽然出来之时心底已有些准备,仍不免有些吃惊,不禁脱口道:“好大的洞,不知里边藏有多少只妖魔鬼怪了?”
凌云霄吃了一惊,失口道:“多少只?意思是不止一只?”
阳有仪嘿嘿一笑道:“看把你吓的,有多少只进去一瞧不就明白了。”言毕又有些疑惑道:“只是这么大一个洞口,那么多年来怎么就没人发现过?”
凌云霄道:“此地乃乱葬岗,平时就少有人来,何况此洞又藏于岗后,离马道又如此之远,没人发现也很正常,就算有人发现了,恐怕也被洞里的物事给吃了去了,若不是今日下雨被我等误打误撞之下撞着了,只怕也没发觉这里竟然藏有这么个大洞。”
阳有仪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了。”
当下两人解下包袱,将所有物事都系与身上或揣进怀里,待一切准备停当后凌云霄和阳有仪各燃了个火竹子举步就要往里走,阳有仪突想起一事又叫停了凌云霄,道:“你未修得天眼,若是出现意外没了火竹子,岂不糟糕之极?”
凌云霄急道:“那如何是好?”
阳有仪笑道:“我自然有办法。”说罢从怀中掏出两片柚子叶,在叶面上用手指划了道虚符,然后贴于凌云霄双眼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两叶子一触到凌云霄的眼皮,犹地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凌云霄大奇,双手不停在眼皮上摸来揉去,想寻出那两叶子来。
阳有仪笑道:“这十二个时辰里,你就算暂时开天眼了,只是这天眼开得有些马虎,只能瞧见那些异怪魔物,却不能瞧见周围的事物,也算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应急之法吧。”凌云霄大喜,举着火把当前引路举步就要朝里边走,阳有仪怕他有事,忙忙抢在他之前行去。
诺大个洞窟,黑咚咚的煞是吓人,只见两个小火点一前一后朝里边移动,越行越远,越走越深。两人行至凌云霄白日所到之处,阳有仪蹲下来细细观察了那些白骨一番,火光亮处皆是满眼白骨森森。阳有仪站起身来朝黑沉沉的前方深吸了一口气,对凌云霄道:“走!”两人又一前一后朝前继续行去。两人一路前行皆沉默不语,只听见脚底传出阵阵踩裂那些骨骸所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在静寂而又空旷的洞窟中不断回响着,既沉闷又刺耳。
也不知行了多久,阳有仪突“咦?”的一声停了下来,凌云霄不明所以,惊问道:“怎么了?”
阳有仪沉声道:“这里没有骨头了。”
凌云霄这才发现地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半点骸骨的影子。凌云霄赶忙回身用火把往来路上照,只见身前丈余处白骨累累,但到了他们现在所立之处却是没了半根骸骨,可谓是泾渭分明,当下奇道:“还真奇了怪了,难不成骨头也会认地?”
阳有仪眼望着黑不隆咚的前方静静道:“若是我估猜得不错,我知道此洞中藏着的是什么物事了。”
凌云霄忙道:“是什么?”
阳有仪摇摇头皱眉道:“现在还不好断定,再往里查探一番再说,我估摸着也应该八 九不离十了,只是南坡镇竟然有此物事,当真奇怪得紧?”
两人复又朝里边行了数十步,阳有仪却听凌云霄在后边轻声道:“师哥,师哥。”
阳有仪停下脚步道:“怎么?”
凌云霄低声道:“洞壁上有画。”原来凌云霄虽说跟随阳有仪进得洞来,但心中一直是忐忑不安,一点点动静都让他东张西望不止,所以很快就发现了洞壁上的字画。阳有仪一心只想寻出那物来,根本心无旁骛,是以走在前边却根本就没发现。
阳有仪一听之下有些惊疑道:“有画?”脚步不禁缓了下来,举着火把行到凌云霄手指的一侧的洞壁前朝上看,果真见洞壁上刻雕着一幅幅的字画,一幅接着一幅往里排,也不知道到底刻画着多少幅?
阳有仪当下举着火把一幅一幅的看了过去,凌云霄在后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当真有趣,本来这一路都沉闷得紧,现在竟然还有字画看,料来后边的路也不觉得闷得慌了。”话毕也举着火把寻那些字画瞧了起来,看着看着却觉得索然无味之极,这些字画无头无尾,有些部分都脱落得甚是严重,画的是甚意思看来看去却是半点都不明白,而那些字就像一只只歪来横去的小蝌蚪,更加是看得糊里糊涂不明所以。
却见阳有仪在前边看得是津津有味,凌云霄啧啧称奇道:“师哥,你看得明白?”
阳有仪只是“嗯”的应了声,也不答话,只顾着一路看了过去。
凌云霄更是奇道:“看不出啊大师哥,你竟然能看懂这些没头没脑的壁画?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异禀?”
阳有仪边看边答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在看那些字,它们是在讲述着一个远久的故事,和我们现在要寻的这物事有着极大的关系。”
这下凌云霄更来劲了,嘴巴砸吧砸吧的响,逗笑道:“这些像天书般的小蝌蚪你都看得明明白白?”
阳有仪听他这么一说,停步转过身来正色道:“那些不是甚么天书更不是什么小蝌蚪,这叫梵文,知道么?是古时从天竺国传来的一种文化,佛经上多是这种文字,唐时镇妖灭魔大典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就是梵文书写而成的。现在和你说不明白,以后你见着二师兄多向他请教请教,别整天满肚子草包。”
凌云霄给斥责挤兑了一番,也不以为意,问道:“那大师哥,你给我讲讲,上边说的是什么故事,我也好解解闷。”
阳有仪继续前行边看边道:“说的是数百年前这里住着个老人,呃,这么说吧,这些应该是那老人自己写的东西。前边那些说的都是他游遍天下的经历,后来老了,行到此处也不想走了,就发现了这个山洞,本打算在这个山洞住下来终了此生,可又在里边发现了些物事。”说到这里他举着火把凑近了洞壁仔细辨认起那些字来,半响没声。
凌云霄急道:“到底发现了什么物事?说啊,大师哥。”
阳有仪盯着那洞壁字画瞧了良久,方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真是这类物事了,我算是猜对了。”
凌云霄急得不行,连连催道:“师哥,到底发现了什么事物?”
阳有仪摆着手道:“莫急莫急,我看下去先再和你细说个明白。”说罢又当前一幅幅瞧着行去。凌云霄虽奇心大起,但也只能无奈的强忍住,老老实实跟在阳有仪后头,好几次想询问出口,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声来。
再往前行了一阵,字画终没了,阳有仪叹了口气道:“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凌云霄终忍不住了,急急问道:“师哥,你就说与我听吧,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
阳有仪吐了口气,凝神望着黑乎乎的前路道:“小三,一会定有一番恶战,是生是死全凭天命了,你怕么?”
凌云霄急得抓头扰耳道:“管他是生是死,师哥先把这故事说与我听先,不然还真是死不瞑目了。”
阳有仪转过身来盯着他道:“小三,你可曾听说过魃魈这种东西?”
凌云霄茫然不解道:“魃魈?哎呀,师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与我说说吧,都快急死人了。”
阳有仪道:“那壁画上说,那老头发现此洞很深很长,也和我们一样发现了很多的骨头,觉得奇怪就进来探个究竟,想不到此处竟然是一窝魃魈的所在。那老头自然容那些恶灵不下,当下就和那群魃魈恶斗了起来。这老头也当真了得之极,恶斗搏杀了三日三夜之后,终将洞里的恶灵们全数铲除干净,只是见还剩两只尚未成型的幼年魃魈竟然起了恻隐之心,放其一马,想不到终酿成了大祸。数年后,那老头行将就木之时,那两只魃魈竟寻上门来,老头虽然拼尽全力赶走了它们,但却再也无力追击。老头知道自己将死,而尚留两只恶灵为害世间,悔恨不已,就在洞里静思良久遂留下字画,希望后人看了字画后能帮其铲除这两只魃魈,也算救赎他当年的罪过。”
凌云霄插嘴问道:“乖乖了不得,这老头当真厉害得紧,定是咱家哪个出门远游的师叔祖师伯祖,要不肯定是祖师爷,哦?对了,这魃魈究竟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阳有仪笑骂道:“得了得了,别见着人家厉害就硬往自个儿身上套关系,而且人家写得是梵文,应该是佛家中人,和我们道家可是半点关系也扯不上。”笑骂够了接着道:“这魃魈既不是妖也不是魔,而是一种精怪。相传是生人死后,其灵魄不散,又不能赶去投胎,就在天地间游荡着寻找附主,就是专寻那些刚亡不久肉身尚未腐烂的新尸,附于它们的身上,供它们驱使,等到肉身一烂就速速离去再寻下一个附主。久而久之在其身上尸气越积越浓,就慢慢幻化成了实体,这就是魃魈,也称之为千年老尸。此类邪物最喜以动物的脑子为食,特别是越嫩的越好,它们信奉吃多了脑汁会让它们重新变回人形,免去了那轮回之苦。当然,它们是不是这样想的我们也无从可知了,都是先人传下来的话语罢了,不过魃魈喜吸吃生灵之脑那是千真万确的。而且此类邪物有个习惯,就是喜好干净,所以它们会把猎食过的生灵尸体丢到离他们远远的地方,堆成一起,而它们的活动范围之内是决计不能有什么腐臭的东西出现的,是以方才我看到洞外和此地相差如此之大,就隐隐猜着就是此类物事搞的鬼,再加上这老者的字画证实,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魃魈的所在。”言到此处突道:“不对不对。”
凌云霄给他吓了一跳,问道:“有什么不对?”
阳有仪道:“既然洞口处堆满了骸骨,那肯定就不是它们出洞的地方,这里只是它们丢弃废物垃圾的所在,应该还另有出口才对。”
凌云霄接口道:“管他还有没有出口,咱们进去把它灭了就是了,只是这千年老尸,那不就是妖魔了?以我们现在的道行,能斗得过么?”
阳有仪笑道:“千年的东西也未必是最厉害,王八不一样活千年,还不是照样给人一刀就咔嚓了?况且这魃魈也并非为魔,只不过是幻化成形了的精怪而已,它们的弱点就是他们的实体,只要灭了它们的肉身,它们也不过和乱葬岗上那些星星点点的鬼火没什么两样。”
凌云霄苦道:“如此厉害的尸怪,哪能让我们轻易的灭了它们的肉身?弄不好这两条命就全玩完了。”
阳有仪豪气干云,哈哈笑道:“大丈夫为人处事定当要有所为有所不为,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既然碰上了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就算厉害顶天了,也少不得要斗上一斗,我们修习道法之人难道还怕了这些魔物不成?”
这一席话直说得凌云霄汗颜不止,暗骂自己胆小怯弱,枉费跟随师兄多年,想到这里顿觉勇气百倍,当下也哈哈笑道:“师哥说得极是,就算前有刀山火海,咱哥俩同生共死,一起杀它个稀里哗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