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记住!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那个女人的面孔,很熟悉,在梦里,满脸是血,发髻凌乱,不停朝她嘶吼着。慢慢睁开眼,天边刚露出点白,这个梦已经缠绕在她脑海里很多年,她早已没了当时看到这女人时的惊恐,甚至失眠。七年了,时间真是可怕,它没有让自己的记忆找回,却教会了她如何释然。
“折影?”一面颊精致的小姑娘推开门,“起了吗?起了便下去帮忙,今天可是祭祀,大家早都忙疯了,也是先生疼你,没让我们那么早吵醒你。”
“啊……我洗把脸就来。”折影回应到。这是先生七年前捡到她时为她取的名,先生说那日方刚晴好,她一人独自站在一株桃花树下,那桃花树开得正茂,朵朵残影映在她的脸上,随着微风晃动,便为她取名折影,姓便随了那株桃花树,为花,全名花折影。那来叫醒她的是先生的外门弟子,她的师妹,白微,长得娇俏可人,招的门内外弟子争相追求。白微一直说,先生为她取得这名甚好,颇有意境。嗯,或许吧。
待洗完脸,折影独自下楼。楼下喧嚣,躁得很,但她也知道,若非实在忙不过来,先生也不会让她来帮忙。先生是个奇怪的人,没人知晓他的名姓,也不让弟子喊自己师傅,好像先生就是他的名字似的。而且,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先生好像刻意保护她似的,就连嫡系弟子也难以见到她的真容,在这偌大的黎川院,见过她真容的,除了先生怕是只有白微了,为此,白微一直念叨着白费了她的一张惊世骇俗的脸,无人可以欣赏。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也从未觉得自己的样貌有多出众,反正没个对比,也无从知晓。
折影抚了抚自己面上的面纱,确定无误后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姑娘,这里灰尘多,您去帮忙确认下祭祀用品的摆放就行了,这活我们都不熟,还是您去看看比较保险。”折影点点头,这人她倒是认识,是个几里外村子中的一位读书人,年纪不大,也就个十五六岁,自从父母得病去世后,便跟着先生了,也是个实诚的小伙子,至于名字,她还真不记得了。
祭祀颇为无聊,准备工作也是,这祭祀物品不过寥寥几样,从未摆错过位置,让她下来帮忙,不过是走个过场,封了那些无聊之辈的嘴,省的她落得一个吃白饭的罪名,先生如此倒也是为她着想,她也只得受着。
“白微呢?”那人转身欲走,折影见机赶紧问道。
“白微姑娘在厨房忙活呢,您还是别去了,那油烟重得很。”那人急忙应到。
“谢谢。”折影朝他微微颔首,也没听完他的话,便朝厨房走去。
“那个谁!把水芹菜拿过来以下!谢谢!哎!火烧小点!要烧小菜了!”白微一面握着锅铲一面一面捂着口鼻喊道。这厨房的排气效果还真是不好,乌烟瘴气的。折影腹诽道。
“我讨厌水芹菜。”折影走到白微身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求你别吓人好吗?这菜要是糊了我可是要跪祠堂的!”白微被吓得一个踉跄。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我就是来看看,有什么吃的能填饱肚子没。”折影一边扇着烟雾一边向四周的桌上望去。
“偏厅的桌上有点心,今早刚做的,你去那吃吧,赶紧走!”白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又呛得自己一嘴烟。
“谢谢。”折影得意一笑,拂袖而去。
“折影。”一声清冷的男声从后边传来,折影撇了撇嘴,转身欠了欠身。
“先生早安。”
“过来。”先生转过身,向偏厅的反方向走去。
“是。”折影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无奈应声跟上。
先生的书房非常大,充斥着淡淡的墨香与药香,墙上十八张字画整齐排列,桌面地板一尘不染,书卷整齐摆放,若非桌上放着一张墨迹未干的信件,这房中怕是没有什么痕迹能证明有一个人在这里整整待了十几年。
“今日是你的及笄之日,你可知晓?”先生拿起那张信纸,反复检查到。
“及笄?师傅可是指我那玉佩后边刻得生辰?”折影问道。那生辰她从来不记得,只听说从她被先生捡到时便在她身上了。那玉佩只有一半,正面刻了个影字,背面刻了个生辰八字,想来,正好是今天。
“嗯,为师想告诉你,你该出去见见世面了,我将这祭祀提前到了今日,也是为了不让他人起疑,今日人事正忙,倘若你今日下山,倒也不会有人注意,省去诸多麻烦。”先生没有回头,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间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先生……这,可我还能去哪啊?”折影有些懵,怎的突然便让她下山了呢?她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去找那玉佩另一半的人,你不是想找回记忆吗?去吧,找到他便行了。”先生转过头,将那一纸墨迹刚干的信塞入信封,递给她。
“可……”折影接过信封,一脸不可置信。
“你以为我单单只教你一人武功是为了什么?”先生面色突然严厉起来,“拿着这封信,关键时候,可以救你一命。”
“先生……”折影自知先生态度坚决,无可逆改,只得接受。
“先生。”折影双膝跪地,朝面前这养育了她七年的长辈,老师,也是亲人,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此去一别,折影也不知何时是归期,望先生一切安好,保重。”
先生背对着她,没说一句话。
折影回到房间时,天已经大亮了,再过半个时辰,祭祀便要举行了,先生倒是跟往常一样精明,连时间都掐得这么准。这个点,大家应该都在往祭祀的院中赶,她倒是刚好可以下山而不被人发现。
看着渐渐空荡的庭院,折影背起了包袱,锁上了房门。远方的塔上,先生那一抹素白的身影屹立着,注视着她离开。从未有过什么情绪的脸上,竟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花让啊,我只能看着她走到这了,剩下的路,她只能自己摸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