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有百鸟齐飞,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越千泷看着窗外的景致,天色好像一下阴沉了,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怎么搞的,刚刚还是晴空万丈的。难不成?越千泷赶紧跑到了二楼房间,齐衍不在,凰灭也不在,不妙,一定是山脚下那边出事了。
“主上……”
在虚境中的柏皇满脸忧色,那人在催动体内的人皇之息,而现在的齐衍满身凶煞,人皇之息于他来说已不是件妙事。
“主子果然神勇,看来不用我们帮手,主子完全可以敌过这小女子。”
“可现在的主上已经被蒙了心智,你看不出来吗?”
栗陆愣了愣,“蒙了心智?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打赢就好了。”
柏皇迷惑了,伏羲神上残留在世间的神力可不是这样用的。
这人比之前变强了不少,暮昭明周遭的五灵之障已经开始破裂,这一路下来她只能固守,丝毫没有进攻机会。而现在的这个齐衍双目凶煞,起手一道天剑降魔再压而下,暮昭明实在硬抗不住,稍有松懈那法障便尽数碎裂,齐衍道道剑气袭来,被剑气所伤的她重心不稳,翻身便由半空往下跌去。暮昭明神思恍惚将要晕厥,她忽而一笑,罢了,若这是最后她也算是为那承诺死守到底了,她只盼着齐衍能一直顾念和凰灭的师徒之情,如此一样,至少那人不会落得跟自己一般下场。
“昭明——”
一声呼喊后她便落进了一个怀抱里,暮昭明本以为是厉染,可看清之际她眼神颤栗,脸上是万般的不信。
“世尊?”
眼前之人依旧情圣冷穆,就和自己百年前在七绝台见到他时一样,从那时候起暮昭明便日夜苦练,因为师父说只有自己成为了太华的掌门,才有资格和那人说说话,可,也只能是说说话而已。
比起由这人亲自教导的齐师弟来,自己又算作是什么呢?
两人平稳落地,凰灭看着暮昭明的眼神中也有一丝关切,“怎么样?”
“我……世尊大人,弟子没事。”女子有些呆愣,这些天想好的那些话一下都记不得了。
“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来不得吗?”
“不,我不是这意思。”
“若非亲眼所见,我定不信你会残害同门。”
齐衍顿时怒火涌起,辩驳道:“师父,是暮昭明和厉染将你囚禁在灭境中的,你为何还要偏帮于她?况且,方才是暮昭明逼徒儿出的杀招,我若不还击早就命丧于此了!”
“昭明,你说,齐衍,他到底有何罪状。”
女子扫了一眼青年,犹豫片刻后方将重谨、梓兮、还有太华的变故都如数道来。
“如此一来,你还有何要辩解的?”
齐衍登时跪下了,求道:“师父,我的确错手杀害了梓兮,也的确为打开灭境毁了太华山,但这些都不是徒儿所愿的,重谨和其他太华弟子的死和弟子没关系,这都是暮昭明和厉染刻意陷害,他们将徒儿封印在太华秘境中,早就对徒儿怀着杀心了,徒儿是迫不得已才……”
“够了,”凰灭打断道:“你伤人毁山已是事实,竟然还毫无悔改之心。”
齐衍听后立马叩拜,说:“是徒儿错了,我不该伤了同门不该伤了师姐,师父,这些徒儿不会再犯了,要不……我这就回太华山去帮着弟子们重建凛曜城,只要师父能宽心,您要徒儿做什么都可以。”
“可恶!”在虚境中观望的栗陆双手成拳,怒视着:“这个师父怎么这么不通人情?咱们主子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他祈他?我看他才不配做咱主子的师父。”
“栗陆,这是主子的私事,你不可插手。”
男子闭了嘴,可拳头还是没松开。
杀,还是不杀呢?
最终凰灭开口:“我不想伤你性命,你便在此自废吧。”
自废?!虚境中的几人和齐衍都是一惊。
“师父,您是要徒儿废了一身修为?”
“如此一来可保你不再伤及无辜,又不至于要你性命,这样处置甚好。”
甚好?齐衍整个身体都僵在原处,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要笑。他日夜勤学术法,之后又苦苦寻找这人四十来年,现在好不容易将凰灭救出来了竟然是换来这等结局?齐衍一低头,只看到了落下的眼泪。
很多年以前,那人曾经问过自己到底什么是伤心,又到底什么是动怒?他那会儿年幼,看着被凰灭如数烧尽的桃林后心里只想着,唯愿这人永远也不要知道伤心、动怒的滋味,现在齐衍却后悔了。凰灭是仙身,本就不来自凡尘,他早就说过自己形同草木,除了天地大道外是不明白凡人的七情六欲的,齐衍之前一直不信,现在才恍然信了。那么多年的师徒情谊在凰灭心中原来不过如此,即便自己把它看得再重,他也不过视为鸿毛。
齐衍在凰灭身前恭恭敬敬的拜过三拜,可惜,此时的齐衍已经看不见那人眼中的挣扎,凰灭的心虚乱了,他也慌了,不过只在那短短的一瞬间。
“齐衍这一身修为全部承蒙于师父,若师父要收回,徒儿绝无多话,也不会再作辩驳,只是这修为既然是因师父而起,就再请师父拿回去。”
这人是要自己亲自动手吗?
暮昭明上前一步,看了看凰灭的神色,他犹豫了,跟四十来年前一样,不过当时的凰灭正犹豫着要不要在离开前取了齐衍性命。
“好,便如你所愿。”
听着这声回应,齐衍一下心如死灰。
“那往后阿衍还可以留在师父身边吗?”
凰灭露出了一丝困惑,“若不可呢?”
“如若不可,还是请师父了断了徒儿性命,徒儿绝不会有半分怨怼。”
凰灭似做了一刻思量,但他未做回应,再上前一步便以两指点在了齐衍眉间。齐衍顿时如遭冰嘘火焚,全身筋脉好像都要爆裂开来了。
毁去这人修为又如何?暮昭明在一旁想着,齐衍体内还是流有人皇血脉,他的破军命格还是不会有所改变,这一次凰灭还是没能做到。
“师父……”
凰灭皱起了眉,齐衍明明没作反抗,可为何自己却觉得如此吃力?他之周身好像正要被那人体内的人皇血脉所吞没一样。凰灭闭上眼睛,正凝神静气,这次是他操之过急了,他刚从灭境挣脱而出,灵力几乎衰竭殆尽,若现在要废齐衍修为怕是要自损的。可既然他已经运功,便不可中断。
“世尊!小心——”
暮昭明开口便看见一道紫雷闪过,她一下失了力气的往前倒在了凰灭肩头。
“栗陆!谁让你妄动的?”
“妄动妄动,我再不出手咱主子就要没命了,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主子送死吗?这事就算主子答应我也不答应!”
重击中凰灭一下收手,齐衍也被震开了十来米开外,方才那惊雷之力由他和暮昭明的身体双双贯穿而生,他现在已是五内俱竭了,于是凰灭身体一曲便跟暮昭明一起半跪下地来。他喉中涌起的甜腥喷薄而出,只将暮昭明身着的水色衣裳都染红了。
凰灭扣起女子手腕,感到气息将尽时便马上驱使周身所有灵力由这人掌中灌入。然而女子却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只摇头说:“世尊,不用再浪费您的灵力了,昭明知道自己大限已至。”
“我是仙身,为何要替我挡?”
女子自嘲的笑了,“对啊,世尊……是不会死的,可刚才,我就是忍不住,就是不想看您被它所伤。昭明……昭明,实在是愚,愚不可及。”
凰灭握住了女子的手,他心中一动,好像胸前藏着什么东西,正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是天分极高的弟子,也是太华最为年轻的掌门,怎可这样妄自菲薄?”
暮昭明勾起了唇角,好像是用尽了一生的气力,说:“能,得到世尊的夸赞……弟子,弟子很……很开心……”
不过,她的确愚不可及,竟然,对这样一个遥不可及的‘神佛’产生了凡人的感情。此后一生,她便只是依照这人所望的,也像一尊泥塑般在太华度过了百年。不过此生只要能活成凰灭亡所需要的样子,她也就无遗憾了。
“世尊,对不起……我没能完成对您的承诺,我没有看护好阿衍,没有……没守护太华……厉染,还有其他弟子样,都……”女子已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开始散了。
“不用多言,”凰灭再度给她输着灵气,道:“太华之事交由我便可,昭明,你已然做得很好,为师很欣慰,对你也很感激。”
为师?女子眼中盈出了泪花,她曾经数次恳求凰灭收自己在门下,可凰灭从来不允。
“师,师父……”
凰灭扶着这人的肩膀,缓缓将女子抱在了怀中,他鲜少做这种事,当听着耳边的那一声声‘师父’时他觉得眼下一湿,原来是自己流泪了。良久之后,凰灭才松开怀来,深望着这已经离世的女子,原来这就叫伤心吗?即便他已将周身灵力输尽,暮昭明也不会再睁开眼睛,也不会再叫一声‘师父’了。凰灭觉得万分后悔,曾经这小姑娘总在七绝台下等着自己,可每每见到她时,自己也不过只说寥寥几字。
凰灭喉头一涌,又吐出几口血来,他觉得视野模糊,连天都暗下来了。
“师父!师父——”
他怎么疏忽了?方才的那惊雷之力来自洪荒,即便自己是仙身也会被它伤及内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