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魂儿它已随你而去
分场所在位置的河段,地势要比其他河道更低,河床到了这里,十分宽阔,平坦。往年曾经发过一次大水,由于河床宽大无比,连日下雨,当晚又一夜的瓢泼大雨,高高的河岸边的那个单独的一家住户,全家人伴着有节奏的雨声甜甜睡去。暴雨下到下半夜,硕大无朋的河的河床与河滩的下端,是两岸夹河,两边的山石紧紧地挤拢在了一起,使河的通道在这里变得极其狭窄,那水汹涌澎拜而至,受到阻碍之后形成了巨大的回水涡,原先是静静的,悄无声息的上涨,一俟形成气势,转瞬间冲毁堤坝,席卷房屋,吞噬人畜,就连电线杆之类沉重,庞大物件也被它轻卷而去。
江峰清楚的记得,等到洪水退去,岸边的那一家老小四口人,居然踪影全无。集中搜寻队伍,沿河上上下下寻找,打捞四天时间,都没能找到一具尸体。
那一家人一定是在麻痹当中,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便放心大胆的沉沉睡去,全家无一人幸免,悉数都在睡梦当中被滔天的洪水席卷而去。
洪水退去之后,河岸即使所处位置很高,分场汲取经验教训,再也未在那里修房住人。
这次百年难遇的特大暴雨,仍然是因为下端的河道狭窄造成堵塞,洪水无限聚集,直至形成滔天之势所致。分场河段河床犹如足球场那么宽阔,暴雨狂降;四面山洪全都汇聚到这个低洼之处;而前端又因为极其狭窄而被严重堵塞,洪水几乎全部回流。没用多长的时间,洪水便迅速暴涨到有几栋楼房那么高,后来的景况就可想而知了。万幸的是,最危险的地方再也没住人,半坡上的家属区房内的人们,当水势暴涨到墙角之下,洪水漫延咆哮至半山坡的巨大声响,早已惊醒众人。虽然财物来不及抢救,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和损失,人员却因撤离及时,幸未造成一人伤亡。
大水过后,这里被夷为平地,于是,显得更加空阔。江峰探听不到燕嫣楠一家的信息,便总是到分场的旧址上不停地逗留,徘徊。
他想起自那次窝棚留宿之后,他们虽然还保持着关系,但胆小的江峰硬生生把这种关系按照他的方向,谨慎压抑,勉强调整成了极长的时间才见一面,极长的时间才通一次信的似有若无的状态。这可把燕嫣楠急得够呛,但自己是女孩子,且也渐渐地大了,以往那种鲁莽之事不再方便去做。
女孩子大了之后,自然羞涩,自尊。
情感这东西倘若长时间生疏也就会渐渐的淡了。但是,上帝假使要让你爱上谁,冥冥之中的一切,仿佛都是安排好了的。那一年,燕嫣楠的全家返回山东去省亲。燕嫣楠的数学不好,老师建议她不去山东,而是留下来补课。父母犯了难,嫣楠是个好强的女孩子,她才不会甘心情愿的被别人比下去呢。
因此,生死要留下来补课。等父母家人坐上长途汽车一出发,嫣楠便放心大胆的把江峰约了出来。
有一个成语叫首鼠两端,那江峰,此时的情形就颇为神似。但当他确认楠楠的父母极其他家人确已去了山东之后,老鼠胆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他们有两个十分惬意的美妙去处:一是楠楠的家里;二是半山上的梨树林。梨树林在半山上,占地面积五亩左右。那环境是极其幽静之所在。梨园被山林所遮掩,覆盖。但梨园内,却有一泓清泉,一个大柳树,枝繁叶茂,就生长在泉水边,仿若为泉水撑起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泉水流出来,冰凉,甘冽,清亮,在它的脚下,形成了一个水塘。水深及胸,是一个游泳,避暑的极佳之所在。梨园深处的山脚下,是分场专门给楠楠父亲搭建的“休闲屋”。
这里产出的梨子个大,肉多,水汁丰厚,颜色黄澄澄的。可就是有一缺点,经常长到一定程度就会朝地下掉落,造成令人惋惜的损失现状。
燕宏达前来察看之后,提出了一个方案,就是给每一个长到一半的梨子,做一个篾笼,固定在树上之后,从下面兜住梨子,另外,每一个梨子又都用牛皮纸包裹起来。这样一来,任你自然落体;任你风大无比,任你虫子噬咬,梨子也轻易不会再掉落或残破。
燕宏达临走,留恋的返身看了又看。随行的助手询问,领导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燕宏达回说,我倒没有什么放不下心的!我是想,假使在这里有一间住房,山清水秀,鸟鸣啁啾,风和日丽,那真正的是神仙日子!
这个助手记住了他的话,令人砍木柴,挖基脚,割茅草,削篾条,三下五除二,就干脆利落的在这里修建了一栋简易茅草屋。这便是“燕家山庄”的由来。
这里的空气,纯净,温和。那屋后菜地里的黄瓜,青冈豆,长势喜人。尤其那黄瓜,虽然带刺,却娇嫩无比,嚼起来脆生生的。
在这里,燕嫣楠俨然成了主人,江峰往往打下手。一切听从她的指挥。她弄出来的东西,即是各种各样新鲜瓜果菜蔬或凉拌,或素煮,或汇炒,或干炸,还别说,真的好吃极了。
那池塘里有硕大的黄鳝,一种在清水里漂浮,游动;一种则隐身在泥墙的洞里。无论黄鳝采用什么状态生活,江峰是捕鳝高手,定叫它犹如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太阳很大,当他们顶着烈日捕捉了许多黄鳝之后,浑身已被汗水浸泡得湿透。靠近泉眼的地方水清澈明亮,汩汩翻滚着流淌出来,很有力量,甚至把周围的水流都净化了。
他们选择就在这里下水,一方面清洗,一方面纳凉。就在江峰前脚刚刚入水的那一霎那,顽皮的燕嫣楠突然从后面一个冷不防,用手掬水,猛然浇向江峰。自己尚在得意地放声大笑,等她再次蹲下身去,准备掬第二次水时,由于水位太矮,一个失重,只听“蓬咚”的一声巨响,她一斤斗栽倒,直接跌落到了水塘里,溅起很高的水花。
江峰知道,省城周边的郊区,有许多的劳改系统所属的机构,部门,什么劳改劳教机构,什么农场果场,什么纸厂粉厂,分布于十分宽泛的区域。他判断,嫣楠一家理应不离于这些机构内。
每天每天,无论睁眼闭眼,燕嫣楠不是出现在他的脑际,就是出现在他的眼前,总在不断地的变换着表情,不断的变换着笑脸;虽然笑的时候居多,可哭的时候也不少,他的心里揪得慌。
他想见到她的心是那么的迫切!他是一秒钟也不愿意再耽搁下去了!
他毅然决定,他要提前返回学校,他要到省城周边去,他要竭尽自己的一切努力!他要找到她!
他是一天也耽搁不下去了!那种度日如年的煎熬,他是一分钟也承受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