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关外,千刃山巅,皇甫方士立于青石之上,双手复背,面朝东方,双眼微阖,眼中灰芒流转,左眼白,右眼黑,光芒流转间,黑白交替,于不多时,灰芒陡然掩下,眼珠遂而清灵,每只眼珠皆黑白相间,泾渭分明,玄奥至极。
他口鼻吐纳,迎着紫气东来,吸清气,吐浊气,忽而张口遥呼,声若洪钟。
清晨十分,万物复苏,旭日高悬东天,鸟鸣虫蹄之际,东方天际忽有明星亮起,状若血日,与旭日并而高悬。短暂闪烁后,那明星很快掩下,异象消失。
便在此时,皇甫方士双眸中黑白之色陡然流转,静谧片刻,嗡鸣佛声猛自口中悠悠传出:“七杀觅东而来,贪狼破军不日归,太白帝星,此时不升更待何时!”声传九霄,破云开雾,旭日冉冉至顶,洒下万芒。
且说筑书苑禅房内,慕北陵对第五籽儿甚是欢欣,奈何第五籽儿对他总是爱理不理,最后他实在没法,还是姑苏坤从怀中掏出枚精致的玉环,此讨得小家伙开心。
含川与孙玉英畅聊甚欢,到的后面,孙玉英想再到苑中走走,明白便让姑苏七子陪她一同去,独留在房间中和第五籽儿逗玩。孙玉英见其玩心大起,心知这些时日他难得敞开心怀,便带人悄悄出去,留给他难得静谧时间。
木床上,慕北陵将玉环捏在手中,将双手放在第五籽儿的面前,让她猜环在哪个手里。第五籽儿摇头晃脑半天,藕白小指指向其中一只,慕北陵打开手,空空如也,接着又打开另一只手,同样空无一物,最后隔空一抓,变出玉环,逗得第五籽儿“咯咯”直笑。
玩了好半晌,含川才打断二人,交给第五籽儿一本《道经》,让她好好念书,拉过慕北陵坐到椅子上,笑道:“北陵居士特别喜欢籽儿啊。”
慕北陵点头道:“北陵自幼家中独子,后得一兄弟,鲜有姐妹,籽儿生的灵气,自然讨人喜欢。”边说边看第五籽儿,见其摇头晃脑的读书模样,眼中尽是宠溺。
含川捋须轻笑,提过一杯茶水,道:“居士请用。”
慕北陵谢过,端杯浅抿,又是那股辛辣涩味,他剑眉微皱,强咽下后待香气回口时,才许许展眉,忽而呢喃一句:“苦尽甘来,莫不是就是说的这种滋味。”
含川白眉猛挑,脸上突然露出激动之色,说道:“居士好高的悟性,这苦尽甘来四个字老朽足足用了两年时间才悟出来,居士来此不过半日,竟能道出此茶玄机,老朽佩服。”
慕北陵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北陵只是随口一说,只是误打误撞罢了,先生不必如此激动。”
含川微微张口,白须轻颤,道:“居士须知误打误撞也得有此悟性,我学苑中有一口井,乃是当年先辈道德居士创下这筑学苑时亲手开凿,名为甘来井,泡茶之水便是取自甘来井中,甘来,甘来,意之所指,便是苦尽甘来之意。”
慕北陵颔首道:“道德居士乃天下难得大能之人,我辈即使天纵英才,也比不得道德居士十之一二,北陵受教了。”
含川摆摆手,道:“居士过谦了。”转而手指东墙上的大字,问道:“我方才见居士进来就盯着那副字画,可是有何见解?”
慕北陵转头视字,说道:“见解不敢,只是觉得此字大气怡然,有龙飞凤舞之象,想来只有心系天下之人方能有此大作,故而感叹。”
含川默默点头,又道:“先辈道德居士提倡仁道天下,通达万物,是以仁心铸人心,二者相辅相成,方可立万世之基业,修千秋之功伟。”
慕北陵道:“仁心,书之易,却不知做起来难比登天。”轻叹口气,又道:“东州百年战乱,诸国林立,杀伐,屠戮,日日上演,国之大王莫不知仁道二字,却鲜有从者,皆以战马开疆扩土为目的,致黎民水火。要谈仁心,何其难也。”
含川道:“居士所言有实有虚,须知能让天下归心者,非仁义之人不为,非仁者,纵享尽这江山大川,亦不可久矣,王道之巅,是为皇道,纵观大世,建朝国以称王,却鲜有人知只有破国者方能为皇。”
听此言,慕北陵握着茶杯的手微有一抖,低头沉思不语,含川见状,也不再出声,执起茶壶悄悄走出门去,房中只留蹙眉深思的慕北陵,和读书读得倦意重重的第五籽儿。
万物寂籁,此时的禅房恍若空幽静谷,游于九霄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北陵豁然起身,手中茶杯掉地浑然不觉,“哐啷”一声,瓷屑四溅,第五籽儿本已浅浅入眠,被这一声响吓得差点从木床上跳起来,转眼见是慕北陵时,这才撅起小嘴嘟囔两句,放下书,干脆倒头大睡。
慕北陵晃身闪至东面墙前,视线紧盯“道德”二字,其字书为道德,笔锋却尤为犀利,横撇勾捺间纵横捭阖,杀伐之意尽显。看得入神,他心中突然空明,继而会意:“道德,道德,破而后立,苦尽甘来,辅以仁道治世,这才是大道大德啊。”
他仰头笑起,心中说不出的舒爽豪气,再观此字,似有纵观天下之感。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孙玉英走进房间,见其疯癫笑状,心道:“这家伙发什么神经。”走上前抬手覆在慕北陵额头上,细感片刻,自咦道:“没发烧啊。”抬头恼视,说道:“你在这傻笑什么?”
慕北陵一把抓住她的手,任然傻笑不止,孙玉英丢给他一个白眼,不着痕迹的把手收回来。
含川去而复返,慕北陵见他进来,快步上前,躬身拜道:“北陵多谢先生指点。”
含川摇头笑道:“非老朽指点,而是居士悟性使然。”二人相视,再度会心一笑。
接下来孙玉英又与含川闲聊几时,到日升头顶之时,才起身告辞。慕北陵抱着第五籽儿依依不舍,第五籽儿原本对他爱理不理,殊不知听他要走,小眼睛中竟腾出层水雾。直到含川答应过两天再带她去见慕北陵时,小家伙才破涕为笑,还不忘和慕北陵勾了勾手指,方才作罢。
几人告辞,从筑书苑出来后转上大街,时至正午,街上人头攒动,尚城虽比不得朝城繁华,但也称得上蒸蒸日上,商贾小贩比比皆是,叫卖声,讨价声不绝于耳。
慕北陵难得悠闲一日,便带着众人在大街上游玩。步至街中,碰见街边有卖泥人的小贩,走上前去,见那人身前案台上插满泥人,有人像,动物像,甚至连一些古兽像都有,个个栩栩如生。
卖泥人的是个古稀老头,穿着补丁衣服,短须拉碴,精瘦的很,慕北陵问其道:“老伯,这个泥人怎么卖的?”
老人回道:“两文钱一个。”
慕北陵点头,挑选一番,却未见中意之象,余光猛然瞄到孙玉英,心思一动,说道:“老伯,可不可以现场替我捏个泥人?”
老人道:“当然可以,客官你想要什么样的?”
慕北陵笑起指着孙玉英,说道:“就照这位姑娘的样子捏。”
老人闻言一愣,随即报以了然的神色,笑道:“好勒,客官稍等。”说完从抽屉中拽出一坨泥来,十指灵动,迅速捏动起来。
孙玉英俏脸微红,嗔怪的白了慕北陵一眼,却是未出言回绝,只是贝齿轻咬下唇,羞状尽显。
没过一会,老人便递上泥人,只见泥人虽小,但神态逼真,与孙玉英一样着淡蓝霓裳,细发高束,垂于腰际,模样动人的很。
慕北陵大为满意,偷偷瞧了眼孙玉英,见其脸颊更红。他想了想,又朝老人说道:“老伯,再给我捏一个,就照我这个样子捏。”
老人嘿嘿笑起,很快便又捏了一个出来,与慕北陵见之一模一样。
慕北陵付了钱,一手拿着一个泥人走在大街上,孙玉英跟在他身旁,始终低头不敢看他。慕北陵升起童心,忽然扬起左手上自己的雕像,说道:“这位小姐,在下对小姐一见倾心,看今日风和日丽,小姐可愿与在下沐春踏玩啊?”
又举起右手上孙玉英的泥人雕像,靠近左手,学着孙玉英的说话模样,道:“小女子不敢,公子生的玉树临风,小女子模样丑陋,怕扰了公子雅兴。”
姑苏坤看此一幕,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扑哧笑出声,姑苏震姑苏坎几人也相继放声大笑。
孙玉英羞得脸上几欲滴出血来,悄然伸手在慕北陵腰间细肉处狠拧一把,恶狠狠的羞道:“你说谁丑,你才丑呢。”
慕北陵吃疼,连连告饶,却是笑的前仰后合。
孙玉英瞪了几人几眼,姑苏坤他们才收起笑声,然后趁慕北陵不注意,伸手抢过坐上上的慕北陵泥人,握在手中,丢下一句:“这个归我了。”说完一步三蹦的跑到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