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营!慕北陵!
纵观西夜,能覆火营之名者,只此一家,便是扶苏火营。在座诸官没有哪个是不醒目的人,否则也不可能爬到如今职位,虽然武天秀的那道王令很多人都知道,但他们同样清楚的是,能让魏易亲自请到主桌来坐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公承国听见“火营”二字时,端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抖动了一下,即便被他很快掩饰下去,但也被慕北陵清楚看在眼里。公承国只觉自己喉咙如同哽了块石头,只能干笑,说不出一个字来。
席间有其他官员给慕北陵敬酒,慕北陵一一还礼,几杯酒下肚,微有醉意,慕北陵斜着身子凑近公承国,低声说道:“太守大人不会不知道属下来尚城所谓何事吧。”
公承国额头滚下汗珠,抬袖拭去。他虽贵为太守,也知文武分家,文职官员名义上虽与武将齐平,但也须得看手握兵权之人的脸色行事,否则他今日便不会一大早就跑来祝贺。何况他十分清楚身旁男人的厉害,连都仲景那般权势滔天之人都在他面前吃瘪,更何况一个小小太守。
桌上气氛热烈至极,而两人周边的空气却稍显凝固,过的片刻,或是忍受不了这般压抑,公承国仰头灌下一大杯酒,压低声音说道:“老夫比你年长数十,叫你声北陵应该不为过吧。”
慕北陵笑道:“自然,抬手有话请讲。”
公承国道:“此事说来也是误会,赵胜的身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被关起来了,又恰逢魏公子大喜,这才没及时把赵队长放出来,还请北陵你见谅啊。”
慕北陵咦道:“不对吧,此事过去好些天了,就算是魏公子大喜,放个人恐怕不需要太守大人亲自动手吧。”如他所说,倘若赵胜的身份是祝烽火来到尚城他才知道的话,那祝烽火已经会扶苏有几天了,赵胜怎么也该放出来了吧,他却以魏易大喜做借口,这借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公承国兀自尴尬一笑,慕北陵替他斟上一杯,他道声“谢谢”,翻手又是一大口酒下肚。
慕北陵也不着急,只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借口来,顺便说了一句:“对了,缙候殿下前几日到扶苏城游玩了一趟,属下有幸,得缙候殿下赏识,今日便是随殿下一同回的尚城,属下听说太守大人与缙候关系极亲,说起来我们也算的上是同舟共济吧。”
岳威曾说公承国拿缙候武越做挡箭牌,回绝祝烽火放人之请,如此便先断了他公承国的后路。
果不其然,提及缙候时,公承国脸色微微一紧,再听慕北陵与缙候关系非比寻常时,额间登时汗如雨下,拭了几次冷汗,公承国才苦笑道:“此事老夫确有不妥之处,但北陵啊,你一定要相信,老夫绝无对抗火营之心,也断不会做如此荒唐之事啊。”
慕北陵点头道:“北陵信太守之言,不过赵胜与北陵有莫逆之交,还望大人看在缙候殿下的面子上,放了赵胜。”他心想:“既然缙候在他这里这么好使,干脆一次用个够,反正胡说八道又不触犯朝法。”
公承国斟酌一番,末了忽然向后堂方向看了一眼,这才长吐口气,小声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来。”起身朝席间各位大人拱手致意,率先走出正厅。
慕北陵待他步出厅门后,才缓慢起身,借故离席。远远跟在公承国身后。他出门时,孙玉英和姑苏七子自然看在眼中,旋即八人也紧随他而去。
一路走到一处僻静厢房的角落边,公承国才停下脚步,慕北陵走近其前,孙玉英,姑苏七子相继到来。公承国一见这么多人,吓了一跳。慕北陵赶忙说道:“这是我火营的孙玉英孙将军,他们是我的护卫,都是自己人,大人不必担心。”
公承国松了口气,朝孙玉英说道:“原来是二小姐,老夫失敬失敬。”抬头时目光落在姑苏七子身上,目光颇显诧异,心想:“慕北陵现在不过一介士卒,出入竟然还有七人护卫,果真了得。”他倒是自己先将慕北陵的身份定的老高。
慕北陵道:“现在大人可以说了吧。”
公承国叹了口气,道:“这事老夫也是出事后才知道的,那日魏公子出游狩猎,路过赵家庄,见到那赵姓女子生的美俏,就有心娶回家做妾室,谁曾想那女子如此刚烈,宁愿身死也不远从了魏公子,最后投井自尽,这一幕恰好被回来探亲的赵胜看见,于是啊……”
言至于此,公承国的嗓音都有些颤抖,说道:“唉,你不知道啊,整整十八名魏家护卫啊,就被赵胜斩于当场,魏公子有幸逃脱,就来我太守府说是有贼人袭军,老夫当时哪里敢过问,便差了人,拿了赵队长,至于后来烽火大将军向老夫要人的时候,老夫是实在没办法啊,恰好魏将军又锦荣返城,魏公子曾几次三番要求老夫不得说出此事,否则的话……”
慕北陵听的怒火中烧,暗道:“他娘的,又是一个孙玉弓。”问道:“否则的话怎么样?”
公承国道:“否则的话,老夫项上人头便难保啊。”
孙玉英嗤鼻道:“他一个小小的世家公子,竟敢要你太守大人的人头,说出去岂非笑话。”
公承国叹道:“将军有所不知,魏将军一生战功赫赫,又为人正派,从不参与朝中党争,但他那儿子魏贤不一样啊,很久以前就和仲景堂的人关系相当密切,老夫不说,你们想必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慕北陵于此豁然明了,原来魏贤是都仲景的人,难怪他敢在一城太守面前如此叫嚣,一都仲景的能量,想取公承国的人头,倒不是难事。
公承国又道:“你们现在若是想接走赵队长,老夫到可以私下放他走,只是此事万万不能让魏公子知道啊。”
慕北陵道:“大人就不怕他事后知道,还是会和大人过不去吗?”
公承国苦笑道:“现在魏将军回来了,只盼魏公子能收敛一些,再说缙候殿下如今正在城中,想必魏公子还不敢过于为难老夫。”
慕北陵想了想,此法不通,一来公承国甘愿以身犯险放了赵胜,但实在难保他个人安危,即便有武越这尊保护伞,但与都仲景相比,还是太渺小,朝堂党争,人命便如草芥,失去一个,扶持一个便是。公承国眼下好歹还不是都仲景的人,若哪一天尚城太守也换成都仲景的家臣,那尚城还真就是他都仲景说了算。
细想良久,慕北陵问道:“魏贤可说过他要如何处置赵胜?”
公承国摇头道:“这倒没有,他曾经示意老夫斩草除根,被老夫拒绝,毕竟赵胜是火营的队长,兹事体大,老夫不敢答应下来。”
慕北陵咂摸嘴唇,凑近公承国耳旁说道:“大人,你这样,找个机会向魏贤说说,就说愿意斩杀赵胜。”
公承国大惊。
慕北陵示意他噤声,又道:“放心,只需要大人给魏贤传个口信,之后的事情,就无须大人操心了。”
公承国与之相视一番,半晌方道:“好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慕北陵道:“大人放心,此事绝对不会牵扯到大人,过后在缙候那里,北陵定当好好举荐大人。”
公承国脸上终见喜色,道:“那老夫在此先谢过北陵了。”随后向孙玉英告辞,小心翼翼走出偏院。
孙玉英见其走远,“啪”的一掌拍在墙壁上,怒道:“这个魏贤,竟让如此不堪,有一天要是落在老娘手里,看老娘怎么收拾他。”
慕北陵咧嘴笑道:“你家那位还不是一样。”
孙玉英恼道:“那狗日的才不敢做如此荒唐的事呢。”
慕北陵不语,心道:“但愿吧。”
孙玉英收回手掌,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慕北陵道:“先看看魏贤的反应吧,实在不行就去求求缙候殿下。”他虽然打心底里不愿和缙候走得太近,但毕竟尚城是他的地盘,有的时候不得不用。
孙玉英点头不言,几人旋即相继返席,直到席至末尾,才暗自离开。
林剑本想邀请几人去他府中暂住,被慕北陵和孙玉英同声拒绝,孙玉英是压根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慕北陵则想老子的媳妇如花似玉,怎么可能让她进你这个狼窝。
于是几人便在林剑的推荐下,暂住在城中一处名为君鸣轩的客栈里。有道是:君子既出沌宇,可夺龙吟凤鸣之尊。这君鸣二字,甚是深的人意。
林剑亲自掏腰包,一共开了九间房,看他那架势,若不是孙玉英执意不肯,他差点把整个客栈包下来。最后还要亲眼看见孙玉英回房,插好门闩后,才肯罢休。
慕北陵和姑苏七子一人一间房,慕北陵回房时,林剑紧跟着走进房间,迅速插好门闩,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慕北陵下意识紧了紧衣服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