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沉沉,叶庭柯眼睛稍微斜下望着对面的少年,听了他的话后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然后又挺起胸膛道:“成交,如果我先查出,你就离开匡庐。”
“没问题。”常疯爽快应下,“如果我赢了,不偷不杀不抢,你得无条件答应我一个条件。”他说完将手掌伸出。
叶庭柯停了三息,一个剑花将剑移到左手,两掌相击立约。
当夜,常疯没有休息直接赶回苴咩城,牙卫的事自然找他们主子来看,他打算去南诏皇宫找伽黎。
还好两地间距离不算太远,沉闷的夜色刚刚消散,太阳露出最初的曙光,常疯抹一把脸上的灰尘停在苴咩城门口喘气。连续的奔波让他耗去大半内力,这反而让他舒服许多。但身体的疲累无法避免,于是常疯进城之后先去找了伊素。
来到伊素家门口,常疯叩门几声没人开,他将耳朵凑上去趴在门上听,听到里头隐约传来叮呤咣啷的声响。常疯向上瞅一眼不高的土墙,索性直接翻入。
“伊素!在么?”常疯站在院子里喊道,不过仍然没有人回应。
常疯循着声音往屋子里走,刚走进去就见偏间的帘子被掀开,匡琴言脸上沾着几处大黑斑,像个小花猫一样笑嘻嘻地端着个盘子出来。她一出来就见到常疯,随后惊了一下,很快喜上眉梢,献宝似地嚷道:“咦,你回来了!快,这是我新做的东西,快来吃吃看!”
常疯才踏进来半步,他看向匡琴言手里的盘子,只见里头有一叠黑乎乎的东西浸在黑乎乎的汁液里,从形状上辨别一下应当是某种蔬菜。
他嘴角微抽,匡庐大小姐居然下厨了?
——不过看样子还是不下厨的好吧……
常疯立马装作没看见没听见的样子走完这一步,伸个懒腰:“一晚上赶路好困啊,我要去睡一觉先。”
匡琴言一见他的表现嘴一撅,盘子一转,托入单手,一步上前,拽住常疯的衣领哼道:“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你吃不吃!”
伊素也从庖厨间出来,她端了盆米汤,瞧这二人的样子故意顺着匡琴言说道:“是啊,人家可是第一次做出来的东西,这点面子都不给么?”
“我给这面子,还得附给一条命啊。”常疯向伊素投向求救的视线。
匡琴言没有常疯高,稍举着手臂拽住常疯就是不松,另一只手稳稳端住盘子,气鼓鼓道:“你不总说我恃宠而骄么!我都下厨房了,你还不鼓励我一下!”
一年来匡琴言的脾性确实克制了些许,常疯同时被两个统一战线的女子盯着,没办法只好缴械投降:“好好好,我吃,我吃。”大不了用米汤把胃撑满冲冲味道呗。
三人坐下,伊素给常疯盛上一碗米汤。常疯搅动这只有一分米九分水的汤,抬头问道:“喂,不收费吧。”
“不收。”伊素给匡琴言也盛好,自己坐下,看向常疯笑道,“她不收,你收。”她说着扒起手指头,习惯性算账的样子,“打碎两个碗六文,打翻一筐鸡蛋十文,一套衣裳三十文,你的早餐算五文,一共五十一文,不减零头。”
常疯听她算的差点一口汤喷出来:“姐姐,您上辈子是穷死的么?”
伊素抬手就是一敲:“没大没小,快吃,尝尝言儿做的菜。”
言儿?这个称呼让常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抖抖身子,点点桌案对齐木箸,近乎龟速地夹起那小祖宗做的菜。他深吸一口气,在匡琴言期待的目光中猛地将菜放到嘴里。
匡琴言瞪大了眼睛,紧握筷子,小心地等待着常疯的评价。
没有想象中怪异的味道,没有无法忍受的口感,常疯试着嚼嚼,发现这竟然还不错,至少对于第一次下厨房的人来说已经很成功了。
伊素见他眉头渐渐放松,笑着解释道:“这颜色不过是锅的问题,以貌取人了吧。”
“我倒没想到这小祖宗也有下厨的时候。”常疯又夹了一筷子,“你胆子也是够大,也敢让她下厨。”
“诶,这不是没见识过她破坏力么。”伊素揶揄地叹气和道,引来匡琴言一阵嘟哝,“在这里,食物都是极为贵重的东西,我们信奉自然,无论珍馐还是野草,不管以什么为食都会感恩。所以……”她正经的话风突然一变,“我才要跟你严格算账,绝对不能含糊。”
听她说完,常疯“呵”地一笑:“信你就有鬼了。”玩笑归玩笑,他听完这话偏头想想,倒是有些猜出了匡琴言之所以被下蛊的原因,“解蛊的事好些了么?”
“还行,最重要的东西出来了,后面只要确定没有蛊虫残留就行。”伊素专心用餐,随口答道。
匡琴言有些开心常疯问她的状况,又不喜他宁愿问伊素都不直接与自己说话,补充话道:“我很好,今天还要跟伊素姐姐出去呢。”
“那就好。”常疯呼哧呼哧喝干一碗汤,找了个座椅倚墙抱着太白剑就睡,“我睡会,一会就走不用管我哈。”
伊素瞧了眼视线定在常疯身上的匡琴言,摇摇头,饮一口汤回道:“谁要管你哦。”
苴咩城南诏王宫外,一处酒楼之上靠窗的地方。
茶上烟气袅袅飘升,手持杯盏的女子站在窗前望底下人来人往的街道,她的眼睛如水清冽,在这双眼中,好像万物如一,没有什么差别。唇碰上杯缘,浅抿一口,十指纤长,手背一朵花的纹路隽秀至极,只是抬手的动作里就别有一番雅致。
她站在窗前,皓质从背影中显露,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房间里的熏香还在燃着,香炉被打开,一点香料轻轻抖落入内,炉盖重新合上。这只手上是一朵琼花花纹,配上主人红艳的蔻丹更加妖媚。
添好香料,琼姬拍拍手看向站在窗口的曲殊,走过去倚在窗边道:“这都好几波了,还没见着一个能成的。”
“如果指望他们,姨母就不会派我们来了。”曲殊脸上是一个淡淡的微笑,让人看着舒服。可能也只是为了让人看着舒服而选择适当地挂起微笑。
琼姬手搭在下巴上,一颦一笑尽是妩媚:“诶呦,来这么久了,要不我们动手吧。”
曲殊摇头,很是冷静地说:“伽黎公主的深浅还没有全部摸透,姨母说过,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
“就不要行动。”琼姬身子一扭双肘撑在窗沿托着脸接话道,“但是呢,‘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早点动手也可以早点回去嘛~”
“别急,我们的人一直在试图潜入南诏王宫不是么,要是有了王宫地图,我们也许可以跳过伽黎公主直接去找金匕丹。”曲殊将手放在琼姬肩膀上,是安抚的意思。
几年来琼姬是亲眼见着曲殊一步步变化过来,也了解她成熟的性情。不过被一个年纪比她小的人如此表示,她感觉如果青要也在,肯定要笑话自己相较之下显得有些太不沉稳了。“这么久都没能潜入,南诏的守卫还真是厉害。”琼姬无聊地看着街上,“不如让我出马吧。”
“再等等,琼姬姐姐可是很重要的,不能这么简单就用出去。”
琼姬听了这话,顿时笑靥如花,起来搂住曲殊:“还是你说话好听。”
曲殊看着她与她一同笑笑,突然注意到余光里街上出现的一个人影。
搂住她双肩的琼姬明显察觉这个人的身子僵了一下,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曲殊视线还在街上,她目光微凝,像是在确定什么而缓缓跟随着一个人的移动。
琼姬顺着她的视线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转头又见她还在看,便仔仔细细在街上搜寻起来。
商贩、行人、士兵……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经过,混在一起成了这条街最寻常且最无趣的风景。琼姬仔仔细细看了好一番,才在这群没什么意思的人里看见了一个不大一样的少年。
少年背负长剑,不时从街这边换到街那边,哪里有好玩的玩意就凑过去,和路上只顾本着目的地而行的人不太相同。他走近了,琼姬觉着这人长得还不赖,气宇轩昂还带着一丝痞气,最重要的是,似乎有些眼熟。
两人一直在窗前看,看他竟然走到了南诏王宫门前。守卫一动,迅速用兵刃将他隔开不让他进。
“闯王宫的?我们都进不去,就他还想进。”琼姬笑道。
曲殊不言,静默以待。
琼姬话刚说完,就见那少年拿出什么交给守卫,紧接着就见守卫立刻收好兵刃,直接将他迎了进去。
“哪来的小子,这就进去了?”琼姬惊讶道。
哪来的小子?曲殊眼里少年身影消失,但是她的记忆回到几年前,那个将花束送给自己的男孩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