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莲剑术确实难练,一招招拆解得琐碎,练起来要记忆的东西很多,完全没有看楚一成舞剑时来的流畅。常疯在隐剑窟里一遍遍看剑招图文,他这人被封未休压迫的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在学习时心无旁骛。就算他好奇药谷中不寻常的事情,但在练剑中是完全不会去想的。
出剑,转身回收,仰面再放,一式下来常疯又有不少的进步。他琢磨着,研究石壁上的图,甚是认真。
隐剑窟里,常疯在一边宽阔的地方练剑,楚一成坐在石桌上研究药谷地图。
昨日楚一成拿着名单去找人,不出所料的是,那些所谓被带入内门的女弟子一个都没有在内门出现过。他带来了一份药谷地图,思索着这些女子若是被抓走可能会是在什么地方。
药谷四面环山,周围探知出的洞穴少说有五六个,内门附近的只有两个。
常疯收剑擦了下额上的汗,见楚一成仍是松不开紧缩的眉头,化不去脸上的阴云,他坐过去:“怎么样,有目标了么?”
“嗯。”楚一成看着地图回道,“药谷虽大,犹如小城,但能藏人的地方也就这几个。但是楚一效绝不可能用那么容易被找到的位置,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这。”他手一指,点出培养百骸花的花洞。
“走?”
“走。”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将地图一收,准备出门去探百骸花洞。
楚一成稍微梳理了一下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内门小道上,走动的弟子比平日多了许多,阳光开始烫人。
一早起心中就好似被石头压着的楚一成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提醒道:“见百骸花的时候必须含着龙须草,不然一定嗝屁。我们只能在洞附近看看,不能深入哈。”
常疯仰头问道:“那焉师姐的姐姐是百净血?”
“理论上,绝对是。”楚一成很肯定这点,遇百骸花不死的除了龙须草就是百净血。其实确定这点后的他更加疑惑,为什么焉轻笑身上的血会跑到焉轻竹身上?
“那师姐的姐姐,现在何处啊?”常疯又问。
“死了。”楚一成刚说出这两个字,灵光一闪就停下步子不走了。
焉轻笑百净血是真,焉轻竹换血术是真,焉轻笑在焉轻竹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理论上看换血术少说也要五年才能完成。难不成焉轻竹五岁就接受百净血了?楚一成摇头,不对,绝对不对。
“她是活着的。”楚一成打了个寒颤,喃喃道,“不,她若活着怎么会不来找小竹子。这几年间她能在哪?现在她又还会活着么?”
常疯见楚一成一个人发魔怔一样的站着也不好说话,只得四处看看等楚一成回神。他刚往四周瞥了瞥就发现了不对,连忙扯楚一成的衣袖道:“醺醺师傅!醺醺师傅!”
楚一成一惊,跳出自己的思绪:“瓜兮兮,急啥子哦?”
“看那!”常疯顾不得被楚一成埋汰,手一指远处。
楚一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视线穿过臃杂的人群,直直看见了那个笼子,看见了里面盘膝闭目的焉轻竹。
“小竹子!”楚一成不可思议地往前一步,“九面散魂幡,该死,他要做什么。”
常疯顺手拉住一个正往处决台那边走的弟子问道:“这位师兄,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被拉住的人有些不悦,一瞧他腰间的木牌更是想要发一发师兄的威严。还好同伴比较冷静,拽住了他示意他去看常疯身后的楚一成。这位师兄一见是三长老,再联想一下三长老徒弟打败银环弟子的消息立马就反应过来,笑着解释:“大师姐抓走内门女弟子练邪术,被谷主大义灭亲了,至晚行刑。”
“不可能。”楚一成面色铁青,“小竹子那么弱,哪里来的邪术练。”他抓着常疯三五步走到处决台下。
方形的处决台立在圆形的基石上,占地可观,九面散魂幡围着园基而竖。几个弟子分别守在通往中心的四个台阶口,而那中心位置所放的便是锁在铁笼里的焉轻竹。台下弟子们来往,不时停留,人人对着台上指指点点。
处决台上看管的弟子拦住就要往上冲的楚一成:“谷主命令,谁都不准上前。”
“我是谷中长老。”楚一成不管继续往上走。
弟子们也是难办,坚持拦住不让他上前。楚一成内力一震,将抓住他的弟子们震退两步:“拦住他们。”这话是对常疯说的。
“妥。”常疯背着太白剑,拍拍手上前。不敢说打赢三个银环师兄,单说是拖住他们那真是绰绰有余。
这里常疯帮楚一成挡住银环弟子,出色的招式变换引起台下阵阵赞叹。要他说,这几个银环弟子的实力比付浩然弱上好多,也不知是怎么升上来的。外加这几个师兄主要目标是楚一成,对常疯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所以更加容易对付。
笼中的焉轻竹一直在盘腿调理,她醒来时脑袋就昏涨得很,又被点了哑穴,此时正在想办法冲破穴道。周围动静她自然是听到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径直走到铁笼前的楚一成。
“怎么回事!”楚一成握着这铁栏问。
焉轻竹摇摇头,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楚一成更是愤怒,出手就要解穴。
“四弟如此,恐是不好吧。”就在楚一成出手的时候,楚一有按住了他的肩。
楚一成回身一击:“不好个板板,抓她做什么!”
楚一有后退躲开,笑着安抚道:“四弟有所不知,内门莫名失踪了八位女弟子,仔细追查下发现正是焉轻竹练了邪术抓走了她们提升自己。谷主查清之后也是难以割舍,毕竟谷主对她视如己出,实在没办法才决定将她绳之以法。”
“你个板板,”楚一成拎起楚一有的衣领,“什么视如己出,什么邪功,什么八个女弟子……”说到这有些冲动的楚一成缓了过来。
楚一有拍掉楚一成的手:“什么八个女弟子四弟还不清楚么?”
他笑得皱纹起了一层,让烈日下的楚一成如坠冰窖。
“妈卖批。”楚一成阴沉地盯着楚一有,“这弟子失踪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什么?四弟说话我怎么不大懂呢?”楚一有一直笑着,说话虽慢,却大有深意,“我劝四弟还是听谷主的,别沾惹上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至晚行刑,呵,我看你们晚上还能不能见到她。”楚一成不管威胁,握住铁栏,说着气力贯出就要将铁笼整个提起。
他手上青筋爆出,一身低吼,气沉丹田,双腿用力,笼子被他抬起一条缝。焉轻竹站起来,用手压住他握在铁栏上的手,看着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再动。
“凭什么,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被焉轻竹阻止的楚一成冲她吼道。
焉轻竹拉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正对自己。铁笼的缝隙间,楚一成保持着焉轻竹给他安排的姿势,默默感受焉轻竹在他手上写下的字。
“若走,便罪证坐实。至晚行刑,我相信这段时间师傅会查清的。”焉轻竹写完冲他一笑,表示自己无事。
这空挡间楚一有找了队弟子上前,将铁笼围了一圈,让楚一成无法再上前。
“瓜兮兮,你怎么还会认为他是故意留出这段时间帮你!”楚一成恨不得一拳打醒焉轻竹。
楚一有隔开两人的视线:“四弟请回吧。”
常疯那边已经变成了一对七的局面,四个台阶的弟子都来对付他,早就是负隅顽抗了。一脚踩在师兄背上借力换位,常疯躲过一击:“师傅,撑不住了。”
楚一成望着面前的重重阻隔一咬牙:“走。”
常疯见了,抽身一脚踢开来围堵的弟子,跳下台子赶紧跟着走。
两人闹了一番后,楚一成身上更加阴云密布。怪不得一早上心情就不好,果然是有事发生了。他面色凝重,很明显,这事情的发生与他调查女弟子的失踪不无关系。但越是如此,越证明自己的方向是对的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会对焉轻竹下手。焉轻竹可是楚一效培养了七年才出来的活鼎炉啊,怎么可能还不用就要毁掉。
“为什么不去找谷主对峙?”常疯想既然是谷主定的罪,找他问个究竟不是更明白。
楚一成带着他往回走,也不去花洞了:“我不会去找他的。”
“多和谷主商量商量,怎么说师姐也是他的徒弟啊。”常疯挠挠头。
“徒弟?一个只为自己的人,眼里怎么会在乎一个徒弟,”楚一成眼中往事纷飞,平时的嬉笑变成了一层寒意,“他可是……弑父的人啊。”
药谷医韵,一治千世。这八个字是谷中人的辈分字,目前的老祖老药婆婆是韵字辈的人,她的哥哥楚韵和即上任谷主,楚一成的父亲。楚韵和有四子,楚一卓,楚一有,楚一成,楚一效。楚一效年岁最大,却排名最后,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庶出子,母亲不过是一个婢女。
也因为楚一效是庶出,并且天生残疾,从小不受人待见,自己也养成了阴沉的性子,更是将出人头地作为奋斗的目标,并且,不择手段。
楚韵和当年自然是要立楚一卓为谷主的,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韵和生了一场大病后突然暴毙,并且留下了一封遗书宣楚一效为谷主。楚一效又以雷霆之势收拾了所有反抗的声音,楚一有审时度势早就跟了楚一效走。
没人会过问老谷主是怎么死的,所有人只会关心如何讨好楚一效。后来楚一成也学着不问此事,饮酒自清,不惹其中的污秽。
“至晚行刑,其中肯定有问题啊。我不信楚一效会杀她,等到晚上再来吧。”楚一成自嘲地一笑,看向天空,“我有一种预感,等到晚上,一切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