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死多少人？”方怜惜凝视唐婉辞，先前对她的一丝好感也被这惊心的计划冲淡了。
“控制得好的话，三五万人吧。”唐婉辞淡然，也不去管方怜惜逼人的目光，自言道：“天下将乱，命如蝼蚁。你不管做还是不做，这仅仅是个开头。”
方怜惜沉默，难道唐门的人都是这样吗？可宫寂红他为什么要推波助澜？
“你要我说，我便只有这一个计策。我可不是什么军师，还给你出上中下三策，你若用便用，你要是不用，就别再问我了。”唐婉辞嫣然一笑，话锋一转道：“你要是不忍心，咱在这里慢慢的等，机会总会有的。”
等？方怜惜苦笑，等到什么时候呢？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年？如果要是和唐望在一起，就是等上一生一世也无所谓。可要是和唐婉辞在一起，想一想她的手段，方怜惜就觉得脊背发凉，似乎有冷风吹过。唐婉辞不再说什么了，似乎闲得无聊，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起字来。方怜惜凝目望去，却见她写的是首诗——
铁甲将军夜度关
朝臣待诏五更寒
山寺日高僧未起
算来名利不如闲
这字虽然是用手指写出来的，却是铁划银勾，锋芒毕露，和诗的意境完全相反。秋风吹过，肃杀一片，倒是暗合了她这字迹的风格。转眼间水便干了，石桌上模糊一片，根本分辨不出她方才写了什么。
算来名利不如闲，算来名利不如闲……难道这天下的人，再没有超脱于名利二字之外的吗？方怜惜心下激动，手上的力气不觉大了，他刚得来的功力，一时还控制不好，只听手中微微的发出咯的一声，茶杯却被他捏得裂开了。茶杯破了，水却没有漏出。方怜惜知道，只要自己松开手，这一杯茶水就要散落在地。现在天下的局势，是否也和这茶杯一样呢？只要失去了最后的控制……
重生之后，方怜惜就很少去想这样的事情。他只想和唐望终老一生，找个无人的所在。可自己孑然一身，唐望却是有家有业的，怎么能让她抛却一切，跟自己走了呢！唐望，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他望着唐婉辞那洁白如玉的脸庞，她的眉间舒展，不似唐望，总是凝结着心事。慢慢的，这两人的身影似乎重合起来，方怜惜分辨不清眼前的人是唐望还是唐婉辞。一片树叶从树冠飘落，在风里摇来荡去，最终落在了方怜惜的肩膀上。他真气布满全身，这一片叶子在肩头一碰，立刻粉碎。全身的力道再也控制不住，手上的茶杯无声地碎了。
“你要是想好了，就叫我。”唐婉辞站起身来，“我可要睡了，这几天赶路，还真是乏。”
方怜惜没有答话，身前是一片水渍，杯中碧绿的叶子仿佛被抽干了精气，委靡在地。难道为了自身安危，就要陪上这几万条无辜的性命？方怜惜心内天人交战，半晌，他抬起脚来，踩上了地面那几片茶叶，轻轻一拧，没入了泥土。这一拧之下，他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碎了，那感觉是无可挽回，愤怒、悲伤。茶叶是自己踩的，可要让它们恢复原来的样子，却是再也不能了。
这一生的命运，也是无可挽回的！方怜惜身体内几乎被清扫一空的唐玉之毒在某个角落里微微一动，悄悄地吸收进了一丝的力量，又潜伏起来。只是这一瞬的时间，方怜惜的心智已然恢复，上丹田内的刀魂也壮大起来，不再是略感虚无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只是这之前要做点预防的事情，总不能真的罔顾性命。定王起事，已经是势在必行，刀兵一起，天下百姓十不存一。谁会想到，自己重来的这一生，会是如此的乱世呢？失足崖上，那把佛骨侠刀恐怕也镇压不了多久了。天道如此，自己也阻挡不住。
方怜惜的一丝明悟，却是来自唐少爷和宫寂红两个人的力量。泽被苍生和杀伐天下这两种不同的道，被强行的融合在一起，处处是裂纹，却无法分开。
唐婉辞没有睡觉，三年前她便已经由武入道。只是她入道的那一刻却发现，她依然无法看透唐少爷。她甚至不得不隐忍在唐失和唐望之下，她求的是生存之道，生命对于她来说是可以解剖的，却不能践踏。她要活下去，但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了解了一切都要归于虚无。她希望这天道之上还有另外的存在，可她只是触摸到了道的本意，却不能象道家那样具有无上的神通。所以她要不停地获得力量，比唐少爷还要强的力量。在唐门与式神的一战，她获益良多，最终她决定走出唐门。
来方怜惜的身边，是她和唐少爷请求的。唐少爷似乎看透了她的意图，又派了梁见屏在她身边。唐门的壮大，可外姓弟子的强势是分不开的，梁见屏代表的就是这部分势力。唐少爷并不放心这股势力，所以，好吧，既然唐婉辞想要发展，那就帮我解决他们好了。
唐婉辞想要自由，就必须成为唐少爷手中的刀。刀要是毁了，于唐少爷无损。刀要是胜了，却不知道能否摆脱唐少爷的控制。她不能直接向梁见屏下手，因为她不想两败俱伤。宫寂红给了她机会，让她跟方怜惜来到京城。她要打破这天下的均势，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方怜惜放不下的，她可以放下。方怜惜忍不得的，她可以忍得。所以她说出了那条毒计，她知道方怜惜必然会动用他藏在京城的力量，避免更大的伤亡。
越乱越好！乱了，才有机会得到佛骨侠刀。
只是今天，方怜惜有一刻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在唐门的时候，他只有看唐望才是那样。唐婉辞有些慌乱，所以赶紧找借口躲了。等定下了心神，唐婉辞举起手来，用她的小刀在虚空一划。这一划，几乎用尽了她的力气。虚空出现了一丝的裂缝，一条金色的小蛇窜了出来，直扑她的面门。
唐婉辞微微一笑，用手指在蛇头上一弹，那金蛇在空中一翻，落在了她的手中。
“别调皮。”唐婉辞对金蛇道：“去做事情吧。”她口中说着，手上更快，在蛇身上不停地画着奇异的符号。等符号画遍金蛇的全身，便隐没了，金蛇似乎不舍得离开，缠在她的手上。
唐婉辞没好气地道：“速去速回！”
接着她用手一捏，金蛇似乎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身体几乎被捏得比纸还薄，发出吱吱的叫声。唐婉辞一扬手，金蛇向窗外飞去，还没到窗口，就从身体两侧猛地弹出一对翅膀，速度陡然加快，转眼飞得没了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