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先生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萧岿和木儿托涅的耳中不啻一声惊雷。木儿托涅的神情有些激动:“廖先生,您可是有什么好主意?还请先生您千万赐教啊!”
萧岿也在一旁说道:“说的不错。都这个时候了,廖先生您就莫要打什么哑谜了,直言无妨!”
廖先生看了看两张好奇的面孔,轻轻捏了捏自己花白的胡子,微微一笑:“说起来也没什么,乌孙不像图禄部,不是说压制就能压制的。这要是一个搞不好,那可是会出大麻烦的。所以这件事还得落到一个人身上。”
“谁!”木儿托涅连忙问道。
“皇帝。”廖先生慢慢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
木儿托涅听完后有些沮丧,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先生说是说的的不错,但那可是大燕的皇帝啊,能听咱们的么……”
廖先生依旧是那番笑眯眯的模样:“皇帝自然是不会听咱们的,那咱们就让皇帝自己做决定。”
“先生可否说的再透彻些?”
不只是木儿托涅,就连萧岿都是一头雾水。
廖先生没有理会木儿托涅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了萧岿,沉声道:“侯爷,您方才说黑火的案子还在皇帝那边挂着号,您就不想销了这个隐患?”
萧岿苦笑一声:“我的先生呐,你这是再说什么昏话哟。黑火的案子我当然想销啊,虽说眼下还没查到下家,可这案子一天不结束本侯这心里就一天不踏实!”
廖先生嘿嘿一笑:“您看,这下家不是来了么。”
“这……”萧岿有些发愣。
“您是说……让乌孙做这个下家?”
廖先生老神的点了点头:“昨日朝贡您也是看到的,乌孙的使臣在大殿上那是何等的张狂!咱们那位皇上又是个好面子的人,被乌孙使者那般冲撞,纵是嘴上不说,心里怕也是万丈的怒火吧!”
“可是先生呐,这乌孙说到底还是和这黑火没关系啊!他皇帝老儿就是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将这子虚乌有的事情胡乱安在乌孙身上吧?”萧岿的眉头皱了起来。
“乌孙是和黑火没关系,咱给他送点不就有了。”廖先生眯着眼睛慢慢说道。
“给他送些……我明白了!”萧岿想通了这个关节,不由得哈哈大笑。
“先生真是妙计迭出啊!”
“哪里哪里,不过是些鬼蜮伎俩,上不得台面的。”廖先生虽是连连摆手,但脸上的自得之色却是藏不住的。
现在就剩下个木儿托涅还是云山雾罩的,他不解的看向萧岿:“侯爷,您和廖先生都在说些什么啊,小人怎么听不明白呢?”
萧岿拍了拍木儿托涅的肩膀:“这事说来话长,你就别管了,反正我一定会让皇帝去找乌孙的麻烦!你这几天就好好的在四方馆里待着,别惹什么麻烦就好。”
木儿托涅见萧岿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点点头:“小人知道了。”
萧岿像是解开了一桩心事一般,高高的举起了酒杯。
“来来来,二位随本侯一醉方休!”
……
云扬自被刺以来便一直住在逸王府内,把他带来乃是癫叟的主意。
这回云扬流了不少的血,伤口也很深。所以这数日间也一直是癫叟照看他的伤势。
本来云扬二十八那天便醒了,只是癫叟怕他乱走乱动的崩坏了伤口,便给他服了几颗安神丹。所谓安神丹,其实就和安眠药差不多,只是这玩意吃了非但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反而能够强身健体。
和上回中箭的感觉一样,云扬失去了所有的感官,沉没在一片黑暗的海洋里。内心里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拨开眼前的黑雾,但是这手就像是没了一般。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就是动不起来。
身处于黑暗之中的云扬有些焦躁和不安,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突然间,他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这对于一个身处黑暗的囚徒是何等的激励啊!他鼓动起全身的力量想要去靠近那点光明。
黑海开始剧烈的翻滚起来,云扬能够感觉到自己现在是在往上飘,越飘越高,越飘越高……高到被浅层的阳光灼伤了眼。他紧紧的闭着自己的眼睛,慢慢的适应这强烈的光采。一点,一点,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好亮。
睁开眼的云扬只觉得舌头很苦,口腔里徘徊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嘴唇不是很干,手脚有些麻……
云扬朝外面看去,这并不是他屋子里的摆设。
这是那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刚刚苏醒的云扬需要时间去整合自己的记忆。
他闭上眼睛慢慢追溯了起来。自己好像是和苏槐到了云龙山庄参加游园会的,然后……然后碰到了韩兑他们。对了,苏槐和韩兑他们呢!
云扬四下张望着,努力的想要把他心中想念的人找出来。
动作有些大了,轻轻的牵到了腹部的伤口,冷冷的被痛处蛰了一下。
云扬倒吸了一口凉气,渐渐的感受到了腹部的臃肿和疼痛。
这冷不丁的一下子倒提醒了云扬。
……然后自己碰到了廖雅湘,紧接着……被她捅了一刀!
云扬总算是记起来了,自己是被廖雅湘刺伤的。那么问题来了,这里又是哪里?
云扬满心的疑惑得不到解答,眉头也一直皱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粉红宫衣的宫女端着个盘子进来了。见云扬睁着眼睛便冲他笑了。
“你终于醒啦!”
云扬循声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容姣好,唇红齿白。
云扬使劲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这位小姐,敢问这是什么地方,在下又为何在这里?”
那宫女见云扬说话有些沙哑,连忙把盘子搁在了桌上,到了一杯水后便坐到了床沿。
“莫要说话,先喝口水吧。”说着腾出一只手环着云扬的腰背,慢慢帮他坐了起来。
水杯凑到了云扬的嘴边,云扬也来不及道谢便低头喝了起来。看他那样子,倒真有些久旱逢甘霖的意味。
云扬喝完了水,那宫女又掏出一方丝巾替他擦干了嘴角。云扬甚至能够闻到丝巾上飘来的淡淡香气。
云扬有些不好意思:“有劳小姐费心了。”
那宫女替云扬掖了掖被角,笑道:“你也别叫我什么小姐了,叫我绿儿吧。这里是逸王府,我是这里的宫女。”
逸王府?云扬有些懵了,逸王就是五王爷,自己和五王爷又没什么瓜葛,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府上?
“敢问小姐,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我睡了几天了?”
“你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已经睡了五天了。还有,我不是说了嘛,叫我绿儿就好啊。”
“呃……好吧,绿儿。”
正说着,癫叟从门口进来了。见云扬靠在了床头,不免有些激动。
“乖徒弟,你终于醒啦!”说着便要上前。
云扬被眼前这个衣着邋遢的中年人吓了一跳,但还是问道:“这个,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嘛?”
癫叟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你看你这是说的啥话嘛!我是你师父啊,你师父呀!”说着使劲的指着自己。
绿儿看着癫叟手舞足蹈的样子,掩住了嘴轻轻笑着。
云扬被这人搞糊涂了,有些尴尬的说道:“可是我之前好像并未见过先生您吧,又何来师徒一说呢?”
癫叟一下子被问住了。也是啊!这小子昏迷后我才来的,这是他第一回见我的面啊。
癫叟搓了搓手,极为罕见的有些腼腆道:“那个,那个咱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真的是你的师父啊!你信我啊,相信我啊!”
看着眼前这个举止癫狂的中年,云扬有些无奈。
见云扬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癫叟赶紧说道:“你就是我从云龙山庄的带回来的!云龙山庄,云龙山庄还记得吗?”
听癫叟说起了云龙山庄,云扬起了精神:“先生知道云龙山庄?那请问您知道小槐和韩兄的消息吗?还有您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癫叟撇了撇嘴,挠了挠头:“你被那个叫廖雅湘的捅了一刀子,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帮你疗伤。至于你说的什么小槐跟着韩兑回黄府了。”
云扬得知了苏槐的下落以后有些激动,挣扎着便要下床。
这可把癫叟好生的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按住云扬的肩膀:“我说小祖宗,你这是要干嘛呀?当心崩了口子!”
云扬被按住了,只得向癫叟服软道:“先生请放我回去吧,久外不归唯恐家中长辈担忧。”
“担忧个屁!”癫叟眼珠子一瞪。
“你住在这的事黄焘也是知道的,再过一会儿黄府的人就来看你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把伤养好吧!”说着,癫叟突然出手,连点了云扬身上几处穴道。云扬眼前一黑,不由得睡了过去。
癫叟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头:“嘿嘿,还说不听了,我就不相信我治不住你这个小徒弟!那个谁,你出去吧,别打扰我徒弟睡觉啊!”
绿儿是知道癫叟和逸王的关系的,乖巧的退了出去。
癫叟看着熟睡的云扬,心里十分得意,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门。
……
除夕夜,燕都城里到处都是鞭炮和烟火的响声。大街上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一辆马车从远方驶来。
那是乌孙使者的马车,他没有像往年那样在纯德殿内参加晚宴,而是打算连夜赶回乌孙去。城门已然落锁,无文书令牌不可轻开。
守城的士兵将乌孙的车队拦了下下来,领头的一个将军认得这是外国使节的马车。
“城门落锁,日出方开。”
图瓦鲁坐在车内说道:“我等乃是乌孙的使者,此番有要事归国,将军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抱歉了,本将军职责在身。贵使如若真着急出去,还请您带着文书手令过来。届时我一定大开城门。”
图瓦鲁皱了皱眉:“那好,我便去要一封文书!来呀,掉头!”
“慢走不送!”守城将军在背后冷冷的说道。
“去通知侯爷,鱼儿要溜了!”守城将军偏头朝一边的士兵说道,士兵会意,立刻下去了。
……
图瓦鲁的马车出现在了皇城门口,紧接着就有人去纯德殿通报去了。
纯德殿,成德帝正在与群臣饮宴。殿外快步走进一个宫人。
“启奏陛下,乌孙使臣求见。”
成德帝一愣。这乌孙使者不是回去了么,这时候来干什么?
“宣!”
图瓦鲁很快出现在了大殿上。
“图瓦鲁,你所来为何啊?”
图瓦鲁抬起头:“下臣打算归国,岂料在城门口被挡了回来。特来向陛下求一道文书。”
成德帝抿着嘴,朝李至招了招手。
“你去草一道文书,另外从内帑里拨些款子,具体的数目在朕的御案上。”
李至低头退下,不一会便带着一道文书和一个箱子出来了。
李至将文书给了下面的宫人,宫人再将文书递交给了瓦图鲁。
成德帝指着文书:“文书在此,你可以放心归国了。这里是朕的一点心意,带回去吧。”
瓦图鲁朝成德帝行了个礼后便走了。
瓦图鲁又来到了城门口,又是之前的那个将军出来了。
瓦图鲁将文书递给了他:“这是你们皇帝给的文书,现在我可以回去了么?”
将军仔细地验了验文书,然后合了起来。
“贵使请便,来呀!开城门。”
瓦图鲁轻哼一声,然后坐回了马车。
就在这时,车队里的一匹马显得有些躁动,来来回回的走着,跳着。马夫用力的拽着缰绳,但是于事无补。马用力的一摆头,将马夫甩到了一边,紧接着前身跃起,高高的举着马蹄。车上的物品被甩了一地。
守城将军看着躁动的马儿,朝一边的士兵说道:“你们去那边帮忙。”
士兵们领命上前,几个人拽着马头,几个人帮忙捡起掉在地上的物品。
一个箱子被摔在地上,盖子开着口,里面的东西洒出来不少。
一个士兵打着火把慢慢靠了过去,火把噼里啪啦的烧着,一点一点的滴着油脂。
他不知道的是,他离死亡不过是几步的距离的了。
火光大作,震耳欲聋。
纯德殿外,宫人们放起了助兴的烟火。听着四周的爆竹声,成德帝哈哈大笑:“爆竹声中一岁除,爆竹声中一岁除啊!众卿与朕同饮!”
一名宫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殿,在李至的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李至听得脸色都变了,赶紧在成德帝身旁说了起来。
成德帝听完后怒不可遏,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扔在了地上。
“混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