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处,晚风呼啸,山中枯叶纷落,不时有奇异的昆虫从地上的碎枝烂叶上爬过。
与外面的阴森不同,幽阁里的气氛倒是温馨。烛火的光圈一圈又一圈,颜色由淡淡的黄色渐变成最外层的橙红色,一道薄薄的黑烟顺着那火尖儿直往上窜。
苏玄跪坐在蒲团上,单薄的身板挺得笔直。因为长期待在室内,鲜有外出,白皙的肌肤似玉透亮,一双坚定的双眼看着对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我出去把风。”
苏霓笙搓了搓手指,见两人的氛围中,自己显得有些多余,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屋内的父子二人。
“你…快十二了吧……”
苏陌弦先发话了,早在进屋时,他就注意到了一旁摆着的记纂:这孩子明明被禁足于此,竟然能如此沉得下心,潜心研究药理。
“是,父亲。”苏玄轻点了一下头。
其实他和苏陌弦长得并不像,他长得更像他的母亲,一双杏眼,圆润饱满,瞳孔中那不断闪动的,如涟漪清幽无扰。
“霓笙跟我说了,兰煦草的事。”
一手拿出刚刚苏霓笙拿给自己的木盒,一手绕到了木盒的上方,苏陌弦轻按了一下木盒侧边的机关。
“这解药,是霓笙一直在给你提供药材吧……”
看着那木盒一点点打开,苏玄本自然放在膝上的手不自然地交叉在了一起。
“是我向姐姐要的,姐姐她什么都不知道。”
苏陌弦的目光扫到了一旁一分为二的石臼,在看到锋利切口边缘处的一道红印时,顿觉事态不妙。
“以后兰煦草的事,你就不用再管了。”
苏玄满脸的震惊与不解。
“霓笙那边我会跟她说的。”
甩了甩衣袖,苏陌弦欲起身离去,一旁的一个木匣子不适时地微动了一下。那震动极轻微,却没能逃过他犀利的眼神,
眸中目光一嗔,挥出去的手臂将内力聚集在了那盒子上,轻松将功力运回,那盒子稳稳地落在了手中。
“父亲!”
盒中,似有什么拼命想钻出来,苏玄见男子的手就要打开盒子,急忙站起身,边喊着边往前奔去。
这动静之大,引得门外的苏霓笙起了疑,担心屋内的父子俩起争执。
“发生何事?”
她匆忙推门,却发现屋内一团糟,书架倒地,竹笺洒落得到处都是。
“怎么了……?”
发现眼前的父子俩都紧张地看着自己,女孩疑惑,还没反应过来,苏陌弦已经上前点住了她几个穴位,一只胳膊顿时没了知觉。
顺势看向自己的胳膊,女孩这才注意到手腕处似有什么缠绕着,来不及看清那东西是什么,温暖的手掌蒙住了她的眼睛。
苏玄看着父亲将苏霓笙只手抱起放到一边的睡榻上,伸手拿起一旁的石臼片便要割向自己手指。
苏陌弦眼疾手快,注意到男孩的动作后急忙出招……
男孩手中的石臼被一股内力打飞,连带着整只手都有种酥麻的感觉。抬起头,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愧疚,泛着红的眼圈儿,令人疼惜。
苏霓笙仍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根银针已经刺入她的耳后穴道。
眼皮变得沉重了起来,女孩就这样失去了意识,与她平静的面庞不同,那缠绕在她手腕处的东西,正不断勒紧着、延伸着,细嫩的手掌开始变得暗红。
“姐姐……”
苏玄轻声呼唤,紧张地看着苏霓笙。
“此物嗜血,不可莽来。”
苏陌弦没有因为眼下的事生气发怒,反而从未有过的平静。
“你知道以血养它,就要想到以后若自己无法控制了该怎么办?。”
“是……”
苏玄如同在被学堂夫子训斥般,苏陌弦将他揽到身侧,握过那有些冰凉的小手:方才被石臼切口划过的地方,有一道不显眼的伤。
“要摆平它,不是它要多少就给多少。”
在苏陌弦的指引下,苏玄指尖渗出的血点儿渐渐变大,像被水浸润的红豆,剔透玲珑。
缠于女孩腕处的兰煦草似乎能闻着味,放弃了现依附的地方,渐渐将茎脉松了下来。
指尖的血珠慢慢靠上了兰煦草,那细长的叶尖儿往空中试探了会儿,终于完全从女孩的手腕上松了下来,所有的叶尖挛缩一处,僵持了一会儿后,突然向同一方向弹跳了出去……
几乎同一时刻,苏陌弦一手提着男孩的肩部用力向后避开攻击,另一手汇聚内力将兰煦草控制其中。
被控制在空中的兰煦草无法移动,那些寄生在它叶脉中的活物,却为那血腥味而拼命外钻。
“这是……”苏玄瞪大了双眼,眼前的一切让他瞠目。
看着枝叶被撑开,一条红色的软体虫慢慢探出头来。
“一种蛊虫,可寄生于各种有生命体征的事物中,甚至是人。”
软体虫已经完全从兰煦草中剥离出来,薄薄一层外皮下,看得到它吸食的血液,那便是它呈红色的缘由。
“它被你养叼了。”
苏陌弦用银针扎透蛊虫的身体,将其送到了烛台的上方,一阵“滋哩吧啦”的声音后,空中只残留下一股肉香味。
苏玄脑海中一片空白,看着苏霓笙腕处留下的细小咬痕,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没事。”
将苏霓笙衣袖往下拉了拉,苏陌弦的话好像在安慰男孩。见男孩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站起再次与男孩在桌边坐下。
“你不必自责,我说过它会寄于一切活物,从霓笙将它带回来时,它便下过口了。”
男孩的表情明显被这句话震惊到,他记得苏霓笙每次都是将兰煦草装在常用的药袋里,当时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苏陌弦看着男孩手背结痂的伤:“它被你吸引了,准确来说,被你的血。”
想到那时有活动迹象的草药,竟然是因为自己受伤而产生的反应吗?
“可…兰煦草不是克这种蛊虫的吗?之前有一名老人,姐姐说这药确实缓解了她的症状……”
“那人确实因你的解药而压制了所中之蛊。”
苏陌弦将桌边的兰煦草翻动了一下,宿主脱离,兰煦草像枯萎了般,毫无生机,留下的不过是一个空壳。
“但一味地压制,终究不是方法。”
这话让苏玄震惊,他听出对方话语里的阴鸷,却不露声色,只是侧耳聆听。
“这种应该是从虫卵起,便在其中扎根驻营。随着其慢慢成形而不断侵蚀兰煦草的叶肉,最后鸠占鹊巢。”
“那父亲当初给我的是未被寄生过的兰煦草,对吗?”
苏玄反应机灵,遇事一点就通。
苏陌弦没有直接回答他,眼神中的神情似乎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兰煦草被寄生,并不是完全偶然,它定与那蛊虫在某方面有共通的地方……”
苏玄轻摸着手背,那伤的位置平时被衣袖遮着难以发现,此时早已结痂,如一条细线在那光滑的肌肤上无比突兀。
“莫非……”
他眉头紧蹙,见苏陌弦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便鼓起勇气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那兰煦草也需要食人气血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