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箫端茶进来,千姿已经舒舒服服半仰在躺椅之上。云箫伺候完毕,坐在木凳上,用手支着下巴。她和千姿也算熟识了,如今百无聊赖,于是试着和她交流。
“小姐,听说你父亲和家主是至交,难怪家主这样照顾你!”
千姿对这个理由哭笑不得,也不置可否,听云箫继续说下去。“家主说你有了身孕,让我小心伺候。听说二公子还被他训斥,不让他再来打扰你!”
千姿听到这鼻子一酸,泪水滴落在书卷之上。她急忙转开话题:“听说你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为什么会派来照顾我呢?”
云箫叹了口气,“我家夫人身体孱弱,和家主成亲十余年没有子嗣。她整日在佛堂念经,很少出门,需要伺候的人少了,我就被派往别处。”
千姿继续试探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家主难道没有纳妾吗?”
“家主为人正派,对夫人十分专情。也曾有人劝他纳妾,都被家主严词拒绝!”
千姿很不以为然,心说:专情那是以往,现在有我风华绝代的千姿在,看你上官一弘还能惺惺作态多久?
正说话时,云箫的表情忽然凝固了,眼神也随之冻结,千姿知道,苏萍回来了。
回到房中时,苏萍还在絮絮叨叨:“今天的收获真大!原来书架后面还有一间暗室,里面存放的全是关于上官世家阵法的书籍。”
千姿有些心不在焉,现在除了上官家主的信息别的都难引起她的关注。苏萍感到很奇怪:“妹妹今天是怎么了?对我说的一点也不感兴趣?我找到这些书籍,就会学到法术,为你报仇。”
千姿面色潮红,显然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经苏萍再三催促,她才把刚才和云箫谈论的事情向她叙述一遍。苏萍听完连发感慨:“原来家主没有子嗣啊?难怪让妹妹别恋思春!这上官一弘得了你这样的美人,再附送一个儿子,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调侃片刻,苏萍忽然严肃说道:“妹妹你难道忘了被人抛弃的那种孤独与无助?忘记那种让你彻骨锥心的痛?这么快你心中的恨就远去了吗?”
苏萍的话又激起了千姿心中的涟漪,她手抚小腹哭泣道:“那个人给我的痛永远留在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我恨不得把他的骨血用利刃剖出,弃之喂狗!姐姐你帮我,我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又过了三个月,时光已至深秋。在这段时间,山庄出了件大事,上官一弘的夫人徐氏忽然暴毙。当时恰逢上官家主在外办事,赶回来时夫人已去世两日余。据随身丫鬟禀告,夫人在佛堂念经时,毫无征兆地死去。大夫判断夫人因长期身体孱弱,积劳过度,引旧疾并发以致丧命。
上官一弘处理完夫人后事,消沉了很长时间。而此时千姿的体态已略显迟缓,也许是为了避嫌,其间上官一弘只来看望过她一次,给她添置衣物,带来些补品,还要给她配一名贴身丫鬟。千姿怕多有不便,于是婉言谢绝了。
她依然喜欢去云上亭久坐,有时抚琴一曲,抒发心中感怀。每每情到深处,千姿以袖掩面低声抽泣。她能感到那个幽怨的目光躲在暗处注视着自己,她的一颦一笑,一静一动,都能牵引那目光追随。
书依然还要去看,其实千姿早厌倦如此装模作样。可苏萍却坚持要去,说这是报仇大计的关键环节,唉,也只能随她了。
黄昏时分从书房出来,苏萍忽然说道:“刚才小丫鬟说上官兄弟有事出门,都不在山庄。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正好小试牛刀。”
她还叮嘱千姿从房中拿出一小包粉末,几支银针。当问及这些东西来历时,苏萍冷哼说道:“妹妹夜里睡去时,我就附在更夫身上从仓储房偷来的。为了你的复仇大计,姐姐我可是费尽心机了!”
千姿出了山庄南门向山后丛林走去,深秋之季,层林尽染,满目金黄或火红的颜色,像一幅绚丽的水彩画,十分好看。再回望山庄,云深之处,一片仙境楼阁,疑是天上宫阙。
千姿还想欣赏美景,苏萍已经连连催促她。在苏萍的指挥下,千姿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盘膝坐好,身下是枯黄的衰草,柔软舒适。
等她准备好,苏萍这才声音严肃说道:“妹妹,我得先告诉你。我偷学的阵法名叫噬心阵,是用你胎儿之血将慕容不凡与阵法相连。而且我还要在你背上刺上符文,这都会很疼的。你可以利用阵法将你想象的所有痛苦施加在那个负心汉身上,但很不幸,这种痛苦也会反噬于你。这一切你可能够承受?”
想起曾经遭遇的耻辱和背叛,千姿恨得咬碎牙关。“只要能让这个负心人尝到苦痛,多大的苦我都能忍受!”
苏萍叹口气:“唉,女人真是疯狂的动物。你是如此,姐姐又何尝不是呢?”
她的灵力凝成人形,持一根银针猛然刺进千姿小腹,顿时锥心之痛传来,鲜血顺着银针滴落到草地上。苏萍又褪去她的外衣,在千姿粉颈的下方刺了几针,这一点疼痛比起腹部之痛简直不值一提。
“妹妹,已经准备好了,我即将施展阵法。你会看到千里之外的身影,不要害怕,也不要心软,把所有能想到的痛苦都发泄到这个男人身上。在阵中你就是万能的复仇女神!”
千姿的眼前白茫茫的粉末飘过,四周熟悉的景物忽然消失了,她仿佛置身于虚无的空间。转眼景物飞逝,来到一片深宅大院,这里貌似一片花园,里面开满各种菊花,一团团,一簇簇,好似花的海洋。一位白衣青年正流连花海,踌躇满志。
千姿居高临下,望着这个曾经让她心醉又心痛的男人,如今心中只余无比的恨意。她毫不犹豫,把自己所能想到的痛苦一古脑倾倒出来。那男人痛苦地在花间翻滚嚎叫,引来一干人都束手无策。
千姿能感到这种强大反噬的力量,锥心刺骨,如同坠入地狱煎熬。可是肉体的痛苦已经完全被复仇的快感所压制,她从未感到这样酣畅淋漓,那一瞬间,她真的感觉自己是神。
片刻的时间,一切幻象全部退去,她又回到山坡平坦的草地。千姿有些意犹未尽。苏萍为她擦拭嘴角溢出的鲜血,心疼地说道:“妹妹别再折磨自己了,要不就此罢手吧!”
千姿倔强地摇头,脸上残酷的笑意还未褪去,“他的痛苦才刚刚开始,要我这样罢手未免太便宜他了。姐姐,你要精研阵法,更上一层楼。因为,我要他的命!”
又过了几日,忽然有家人通传,请千姿更衣去正厅为客人抚琴。这云梦山庄与世隔绝,很少有人拜访,而且如此兴师动众,一下子激起千姿的好奇心。
她在正厅的角落里坐下来,面前隔了一层薄纱。隐约能看见厅堂中有三人在饮茶闲谈。千姿一边抚琴,一边集中十二分精神,听这三人谈话。
“我上官世家与朝廷素无来往,不知国师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这是上官真的声音。
有一老者爽朗一笑,“二公子不必客气!我徐劲也是修道之人,在江湖第一智者面前哪里敢言指教二字?上次我的劣徒樊奇境对公子鲁莽之举,老夫在此谢罪了!”
“樊兄也是当世高人,‘星河卦阵’奇妙无比,让在下甘拜下风!为何樊兄没有陪国师一起前来呢?”
徐劲嗓音变得低沉,“我徒儿被人杀死了!”
厅里传来几声叹息,沉寂片刻。上官一弘转开话题:“我上官世家虽不食朝廷俸禄,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也愿意为圣上分忧。国师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徐劲稍一沉吟,“既然如此,老夫就直言了。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请教二公子九世圣女的下落!”
一听到这个名号,叶千姿心里一惊,想想自己就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九世圣女,逃离了“芳苑”,落到如此田地。她稍一分神,指尖奏出一个错音,还好厅内的人并未察觉。
上官真刚一沉吟,家主立刻打断他:“九世圣女本是我二弟酒后的戏言,这事江湖人尽皆知。国师为何旧事重提?”
国师的声音有些不悦,“你们能洞悉天机,我崂山派也非泛泛之辈。我徒儿樊奇境就是因追查此事被人杀害。与公与私,我都要彻查到底。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家主就不要卖关子了!”
“这事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确没有什么可说的!”
国师听完冷然应道:“看来家主还是有所顾虑。我徐劲为圣上办事,殚精竭虑,自会迎难而上。”他说着话锋一转:“云梦山庄自诩仙境,我看也难跳出红尘之外。我会在云中镇暂住几日,等着家主的好消息!”说完,国师拂袖而去。
厅内安静片刻,上官一弘再次开言,声音有些气恼:“看看你呈一时之快,留下无尽的麻烦!”
上官真也不示弱,“这有什么?不如原原本本告诉他了事!”
千姿见兄弟二人起了争执,急忙息了琴声,从帷幔中走出来告辞。家主见状冲她微笑抱拳,上官真则冷眼观望。
从正厅退出来,千姿环视左右,见四下无人,就在窗外侧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