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冽右手提着“雪尖”弯刀,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自己的母亲。阿布泰转身守在了门口,时刻提防外面的那些护卫闯入。
“阿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摩藏可敦奇道,按军报说的,他不是应该和青云铁卫,一起被困在野山谷里吗?
拓跋冽依旧沉默不语,心中却想的是,看来自己没有死,让母亲失望了吧。而后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母亲,举起手中的“雪尖”,对准摩藏可敦的心脏。
“把刀放下,我的儿子,你要干什么?”摩藏可敦微微恼怒,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她恼怒于拓跋冽,居然会对自己的母亲,做出如此的无礼举动。
拓跋冽并没有乖乖听话的放下刀,他看着母亲,冷冷的说道:“是你,杀了我父汗。”
摩藏可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强装镇定的斥责道:“阿冽,你在胡说什么?”
“你又让仆兰诺,杀了我大哥。”拓跋冽又道。
“那又怎样,他不过是个女奴的儿子。”摩藏可敦不屑一顾的说道,“你不是也很讨厌拓跋冿吗,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和你抢夺汗位的?”
“他积攒军功,是用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的和我抢夺汗位。”拓跋冽看着母亲,“而你,却设套,用阴谋诡计夺取汗位。”
“孩子,你真是太单纯了。”摩藏可敦只觉得好笑,“有些时候,需要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真是个好理由。拓跋冽心底越发冰冷,即便是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吧。
“你还要杀我!”拓跋冽朝摩藏可敦吼道,他双目赤红,似悲似怒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胡说!”摩藏可敦闻言大惊,虽然她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儿子,还一直在暗中谋划夺取儿子的可汗之位。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了拓跋冽,她只是希望能够把他困在野山谷,让他投降退位罢了。
看着儿子对准自己的刀尖,摩藏可敦终于意识到,拓跋冽不是泄愤,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动了杀机啊。
这时候,她不能再激怒拓跋冽了。摩藏可敦放缓声音,温柔的安抚道:“我没有,只要你投降,我不会杀你的。毕竟,你是我的儿子啊。虎毒不食子,况且我那么爱你。”
爱我?真是动人的话语啊!可是拓跋冽听到后,心中更加冰冷了。爱我,就是要逼自己的儿子投降退位?原来这就是摩藏可敦爱的方式,真是伟大的“母爱”啊!
拓跋冽吸了吸鼻子,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见拓跋冽依旧拿着刀对着自己,摩藏可敦真的有些慌了,她辩解道:“我是你的母亲啊,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不会杀我的,对吗?”
“生我养我?是只生不养吧。”拓跋冽苦笑道,“我多么希望,你从来没有生下我。”
“孩子,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摩藏可敦采用迂回战略,“你不就是为了野山谷的事吗,我可以让摩藏达西撤兵,我也不再干政。汗位还是你的,这样可以了吗?”
“你又在骗我了。”拓跋冽苦笑一下,他知道,只要他放下刀,他的母亲会毫不犹豫的大呼救命,任由外面的侍卫冲进来,将他拿下。
“我没有!”
“你为了权力,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杀了父亲,杀了大哥,现在还想杀我。”拓跋冽质问她,“你敢对着赤乌天神发誓,这些事情,你没有干过吗?”
“我……”摩藏可敦哑口无言,她手上沾满了拓跋家族的鲜血,是怎么也洗不清的。
眼见刀尖逼近,摩藏可敦恼羞成怒道:“是谁虚造的这些谎言,是秦络吗?你宁可信秦络,也不信你的母亲?”
“至少,秦络是站在我这边的,而你,却为了黑岩,和我对立。”
“站在你这边?你确定?”摩藏可敦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看着单纯的儿子,对他道,“他一个楚人,会站在你这边?国破家亡时,他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在俘虏的路上,他又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如此相信他?儿子啊,小心他将来会向你伺机复仇。”
拓跋冽闻言,拿刀的手腕轻轻一颤,心底也泛起了点点波澜。母亲说的没错,他对秦络所思所想,一无所知。可是现在,他对母亲的反抗之心,超过了对秦络的怀疑。
于是拓跋冷冷道:“我相信他,永远相信他。你莫要挑拨离间!”
“非我族人,全是敌人。”摩藏可敦说道。可惜她知道,她再如何苦口婆心,拓跋冽都不会再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了。
或许真的是天道轮回,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摩藏可敦看着自己的儿子,思绪飘回到遥远的以前……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拓跋冽回忆道:“怀你时,有个疯巫师曾对我说,母子只存其一。我当时很怕,甚至想要打胎,只可惜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太晚了。”
拓跋冽从不知道这段过去,他疑惑的看着母亲,不知道摩藏可敦为何突然提起。
“后来生产时,我给接生的巫医说,若出事,一定要保大。而你父汗说的是,保小。”摩藏可敦停顿了片刻,故意吊吊拓跋冽的胃口,“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顺产。”
“既然是顺产,说明那个巫医说的话是错的。”拓跋冽接道,“可你,从小到大一直对我很冷漠,从来不愿意接触我。”
“是啊,我也觉得那个女巫医是个疯子。可惜……”摩藏可敦摇摇头,苦笑道,“她没疯,她说的是这一刻。你我母子,只得活其一。”
“来吧!”摩藏可敦的目光突然锐利了起来,她无畏无惧的直视“雪尖”的刀锋,对拓跋冽说,“将你的尖刀插入母亲的心脏,你才能真正的成长、强大。”
拓跋冽突然不敢直视自己母亲的眼睛,他怕自己会临阵脱逃,下不去手。可是,一想到秦络,想到二哥,想到忽图鲁将军,想到被困在野山谷,忠于自己的青云铁卫,他就不能放任自己如此懦弱。
“啊啊啊啊——”终于,拓跋冽狠下心,将手中“雪尖”,怒吼着插入了母亲的心脏中。他突然觉得自己心口巨痛,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小孩时,他跑到母亲的房内,想让母亲抱抱他,陪陪他。可是母亲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让女奴将他赶了出去。
当时,他的心就如现在这般,撕裂的痛。小拓跋冽也终于知道,自己是不被母亲所喜爱的孩子。母亲那时厌恶的眼神,深深刺痛他幼小的心灵。
他竭力让自己忘记这段不好的回忆,后来的日子,他真的没有再想起过这段记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放下了,可惜并没有。其实,他一直牢牢的藏在心底。
拓跋冽的刀很快,很准,摩藏可敦几乎没有任何痛苦。她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消逝,这让拓跋冽又想起母亲第一次,庆祝他打猎满载而归时的笑容,和现在一模一样。
他们母亲之间到底是爱大于恨,还是恨大于爱,现在再也无从得知了。拓跋冽盯着“雪尖”上还未干的鲜血,提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