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叶勒倾早已起来了。因为昨夜,她几乎是一夜未眠。
叶勒倾坐在床头,神思恍惚的看向窗外,听女奴说妹妹叶勒依来了,她急忙擦擦眼泪,对女奴说道:“快请她进来吧。”
女奴带着叶勒依进来后,她发现姐姐靠在床头,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套喜服,并没有换,只不过把头上的装饰取了下来。
“这么早,你怎么来了?”叶勒倾看着妹妹,还是很欢喜的。
“我来看看姐姐。”叶勒依走过去,坐在叶勒倾的身边,“昨夜洞房花烛,可好?”
“好,很好。”叶勒倾哪会说出个“不”字来,就算真的不好,也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叶勒依仔细看了看叶勒倾的眼睛,皱眉说道:“姐,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没事,可能没休息好吧。”叶勒倾赶紧低头,想要掩饰自己哭过的试试。
“那你的衣服,怎么没换?”叶勒依又问道。
“我……我早起时,又穿上了。”叶勒倾吞吞吐吐的说道。
然而一般嫁衣穿戴很繁琐,衣服又重又厚。项羌的新娘们第二天,都是穿着便装,出门见人的。叶勒依一看就知道姐姐肯定一夜未睡,她生气的说道:“是不是拓跋冽,欺负你了?”
“没有。”叶勒倾垂下眼帘,急忙否定道,“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他是不是昨晚根本没来?”叶勒依继续质问道,“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是不是?”
“不是的。”叶勒倾被妹妹咄咄逼人的问题,险些问的落下泪来,她摇头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好。”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叶勒依着急的问道。
叶勒倾含泪说道:“他来了,是我不好,我太紧张了。我没有留住他,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居然抛下你一个人,自己走了?”叶勒依一听这事,顿时火冒三丈,拓跋冽真是太过分了,新婚当夜,就冷待自己的妻子。
叶勒倾急忙替拓跋冽辩解道:“不怪他,都是我的错。”
“姐,你有什么错?是拓跋冽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职责。”叶勒依愤愤的说道,“既然他不仁,休怪我们不义了。”
“你……你要干什么?”叶勒倾看着妹妹表情似乎有些严肃,感觉心底有点发慌。
“父亲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叶勒依索性全盘托出,“父亲希望你能够,帮助叶勒家,探听青云的一些消息。”
叶勒倾闻言,脸色有些发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做间者,传递情报。”叶勒依直说道。
“你说什么!”叶勒倾站了起来,“父亲要让我……当一名间者?”
“是。父亲从没打算和青云部真正结盟,他早晚会带着军队,踏平丹阳城的。”叶勒依厉声问道,“姐,你愿不愿意,站在父亲这边。”
“为什么,为什么要攻打青云?”叶勒倾问道,“我不愿意,我不可能当间者的。”
叶勒依苦笑一声,就知道自己的姐姐会是如此反应。就算拓跋冽对她做出不公的事,姐姐她也只会默默忍受,绝不会起任何反抗的念头。这也是她们姊妹两最不相似的地方,姐姐以德报怨,得饶人处且饶人;妹妹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姐姐,你要时刻铭记,自己是叶勒家的女儿。”叶勒依将父亲的话,原原本本的给叶勒倾转达,“我本来想,若是拓跋冽对你还行,我就会回去说服父亲,放你离去。但是,若拓跋冽靠不住,姐姐你还得依仗自己的母家。”
叶勒倾愣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妹妹说的“离去”,是指脱离叶勒氏,和娘家恩断义绝。但若不这样,她就要听从父亲摆布,监视自己的丈夫。这两个选择,都是叶勒倾不想看到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非要打仗?”叶勒倾不明白了,父亲已经是赤水的大汗王了,为什么还不满足。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姐姐,几百年了,项羌走到今天,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统一,要么分裂。”叶勒依说道,“各部落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你看看黑岩部,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
“我不懂,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叶勒倾现在脑子很乱,她摇头道,“妹妹,你让我考虑考虑,好吗?”
“……好。你想好后,给我来信。”叶勒依笑了一下,对姐姐道,“姐,你能送我回营帐吗,我们下午就要走了。”
“这么快!”叶勒倾也是一惊,她恋恋不舍的看着叶勒依,“我送你。”
姐妹俩先去和可汗拓拔冽辞行,拓跋冽热情的招呼着叶勒依,对她说道:“要不我下午去送送你。”
“不必不必。”叶勒依急忙摆手,“可汗您日理万机,我们就在此道别吧。”
“这样啊……”拓跋冽有些不甘心,又提议道,“要不我派青云的士兵护送你们回赤水?”
“不用不用。”叶勒依再次拒绝道,“我们带了侍卫护送了,再说,丹阳城和西塘离得也不远。可汗,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真的不用送了。”
“哎,那好吧。”拓跋冽只好作罢,对叶勒依告别道,“二小姐一路上,多多保重。”
“多谢可汗,就此别过了。”叶勒依微微弯腰,向拓跋冽行礼道别。
叶勒依临走前,抬眼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的姐姐。叶勒倾这才小心谨慎的请示道:“可汗,我去送一送妹妹。”
“去吧。”拓跋冽这才发现,原来叶勒倾也来了。但他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叶勒依身上,对叶勒倾就像没看到一样。
叶勒依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姐夫对姐姐视而不见,她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只是拉着姐姐,快步离开了金宫。
巳时已过,叶勒康尔这才刚刚起床,宿醉让他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的,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叶勒康尔本想去找二姐,却听伺候叶勒依的女奴说,二姐一大清早就去金宫了。
“二姐去金宫了?”叶勒康尔心想,她肯定是见大姐去了。他嘴里低声抱怨道,“也不知道带上我。”
那个女奴笑了笑,“可您昨天不是喝醉了么,二小姐就是想带少主,也叫不醒您呐。”
昨天夜里,叶勒康尔直接醉得不省人事,被好几个人给抬着送回来的。赤水部的上上下下,都看到了。不过没有人笑话他,毕竟,叶勒康尔还是个孩子,酒量不好,可以理解。
“咳咳咳,我……我只不过是微醉,我酒量好着呢。”叶勒康尔不自在的看了一眼那个女奴,她叫忻雅,一直伺候着二小姐,是和叶勒依一起从小玩到大的贴身侍女。
忻雅和叶勒依一样,也是性格活泼,又牙尖嘴利,虽说是女奴,她却一点也不害怕赤水少主叶勒康尔。她看着叶勒康尔害羞恼怒的样子,脸颊泛起淡红色,就很想笑。
突然,营帐外似乎有一阵喧闹之音,叶勒康尔恍惚间看见一抹鲜红从眼前飘过,他飞快跑过去,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着那抹红色背影大声叫道:“大姐!”
叶勒倾听见呼喊声,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她转身快步走来,“康尔,原来你在这儿。”
“大姐,你怎么从金宫跑出来了?”叶勒康尔问道。
“我来送送你们。”叶勒倾答道。
“送……送我们?”叶勒康尔一头雾水,他转身,看向旁边脸色似乎不太好的叶勒依。
叶勒依解释道:“对,大姐是来送我们的,我们马上启程。”
“啊?马上?”叶勒康尔一脸懵逼,二姐什么时候说今日下午返回的?怎么没人通知自己呢?
“康尔,家里只有你一个男儿了,我不在时,你要照顾好父母。”叶勒倾叮嘱道。
“好,姐……”叶勒康尔拉着姐姐的手,心中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正当姐弟俩煽情之时,叶勒依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们,“小弟,你去收拾东西,我还有话要和你大姐说。”
“二姐……”叶勒康尔不满的看着叶勒依,心想自己和大姐分别在即,二姐怎么这样不讲人情。
可是,叶勒依丝毫没有看见弟弟眼中的不舍,她不由分说的,将叶勒倾拉到了自己住的帐篷。
叶勒倾也莫名其妙的,被妹妹牵着走。叶勒依掀起门帘,见帐篷里只有忻雅在收拾行装。她肃然道:“忻雅,你先出去,守着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忻雅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叶勒依,感觉她今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叶勒倾也感觉到了,她望着妹妹严肃的神色,不由的紧张道:“你……怎么了?”
“姐,其实你心里想得很清楚,你是不可能背叛拓跋冽,做间者的是吗?”叶勒依直接问道。
“……是。”叶勒倾低头承认了。说什么考虑几天的话,全是拖延之策。
叶勒倾本想着,等妹妹走后,拖一拖,或许父亲会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太天真了。叶勒依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透这点小把戏呢。
“姐,你跟着拓跋冽,不会幸福的。”叶勒依断言道。
叶勒倾自然清楚自己的处境,她苦笑了一下,“那能怎么办,我嫁都嫁了。”
看着姐姐这样软弱,叶勒依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心想,嫁了又怎样,就无法改变自己命运,就要听从夫家的摆布了吗?于是叶勒依说道:“姐,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呢?”
“怎么会有那样的机会。就算真能重来……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喜欢他。”叶勒倾遥想起那一年,拓跋冽带着一群伴当,将她们姊妹拦了下来。拓跋冽斜斜跨坐在马上,带着些许的纨绔不羁,对她们两姐妹调侃着。她第一眼就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所吸引,被他捕获芳心。
叶勒依无奈的笑了,可能,这就是命吧。她对姐姐说:“姐,你别怪我。”
“什么?”叶勒倾奇怪的看向自己的妹妹,却突然感觉脖颈一痛,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叶勒依伸手扶住叶勒倾摇摇欲坠的身体,小心的将她安放在床上。望着昏迷中的姐姐,叶勒依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做不到的事,让我来替你完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