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叶子:“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不是最近一直忙着学习的事吗?”
叶子说:“怎么来见你你还不乐意,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来找你了。”边说边装出一副要离开的架势,我则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副你爱走不走,爱留不留的姿态。
越是在自己爱的人面前说话就越随便,因为我们知道对方在乎我们,所以有时我们能好好说的话却不好好说,总会整出一些不一样的情调,然后自得其乐。
叶子双眼朦胧,睡不醒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让人十分清醒。她说:“反正我们也都知道程可在哪了,不如就告诉我母亲吧,我母亲不是说找她有事吗?你不是也答应她一有消息就告诉她吗?”
我没有想到叶子说到程可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我当然不同意叶子的家建议,对于张梦我始终抱有一种质疑的态度,那么势利的一个人,寻找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程可不知又安的什么心。
叶子责怪我对她的母亲有偏见,她说:“你就不能朝好的方向想吗?有些人是会变的。”
我宁可相信世界变了,也不会相信叶子的母亲会变。说到这,又勾起了我对张梦的一些不好的回忆,要是她也能变,这个世界就真的和谐了。从最开始到我和叶子相爱到今天,不还是一样吗?亦或是她的世界我猜不透。
叶子说:“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我还是想告诉母亲。”
叶子这么一说,我有些生气,就气急败坏的质问她说:“你有完没完,我说过了步行就是不行,要是你告诉你的母亲,我就和你……”
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有些人就当了真。
叶子见我真的生气了,便没有再说下去,一直沉默了很久,在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沉默时,一个电话打破了此时的平静,是伊伊打给我打的,她问我:“知不知道山河去哪里了?”
我有些差异的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俩现在应该十分幸福的憧憬着未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伊伊说:“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不知道今天早上怎么回事,脸色十分难看,饭也没吃,摔门而去,我追也追不上,给他打电话也无人接听,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哪根筋又搭错了。”
我说:“他也没有联系我,伊伊你别着急,我赶紧联系看看,看他是否接我电话。”
我挂完电话,叶子问我怎么回事,我来不及回答便拨通了山河的电话,我问山河:“你小子在哪呢?你知不知道伊伊在拼命的找你,都快结婚也快当爹了,你抽的是哪门子疯,赶紧回家!”
山河说:“要是你知道杀你父母的凶手是你最爱的人的家人,你会怎么办?”
我啊了一声,不知山河为何会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我是在对牛弹琴吗?我明明问他在哪里,他怎么给我回了这么一句,不会是疯了吧。我以为我拨错了电话,我又再次确认了电话号码,又再次确认电话那端是不是山河,我说:“你确定你是山河?你刚才说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是伤感与无助的,他说:“我是山河,只是不知道山河时属于谁,尤其是知道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后,我突然明白了,这或许就是我生命中的劫数,躲不掉,逃不脱。”
我小心翼翼的问山河:“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是遇到事了吗?要是有事说出来,能帮上忙的肯定帮,再说,你和伊伊明年五一就结婚了,还有什么比结婚更重要的呢?”
山河苦笑道:“结婚?就当我从来没和你提起,之前是我失误,爱上伊伊,现在我想,这种错误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又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我这才突然意识到出大事了,我有些着急的问:“山河,你是不是喝酒了?你现在在哪?赶紧告诉我,我过去找你。”
电话那端山河哭成一片,我不知何事才会如此让一个男人失去控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任凭他的哭泣声在我耳边回响。
叶子问:“山河这是怎么了?不是前段时间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了?”
突然之间,有时真的只是在突然之间,我不清楚山河所为何事?谁的内心又能全然向别人打开呢?叶子对我有隐藏过什么呢?有时假装不知,只不过是不想让两个人同时受到伤害。
山河的哭泣还是没有停下来,我则一直不停的问他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直等不来一个答案。
这时伊伊的电话打进来,我挂了山河的电话,没等伊伊开口,我便问:“你和山河到底怎么了?问你你不知道,问山河山河也不说,还一直哭个不停,你俩这又是玩的哪出?还怕没折腾够吗?”
伊伊并没有在意我的责备,她十分关心的问我:“山河哭个不停?他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可明明昨天晚上见完肖锋之后还很高兴的,就是见肖锋之后,昨晚一夜未睡,早上就拉着脸,还一直不给我好脸色看。”
我反问道:“肖锋?昨天他为何去见肖锋?”
伊伊说:“可能还是因为我姐的事不死心吧,但他回来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常,仅仅问我,要是哪天我们成了仇人,我会怎么办。当时我还骂他抽疯,我们这么在乎对方,怎么会变成仇人?我觉得他当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他当时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脑子一转,八成这件事与见肖锋有关系。于是我赶紧让叶子给肖锋打了电话,正好肖锋也在附近,便赶了过来,我也让伊伊赶了过来。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打算在这个城市,哪怕翻出个底朝天也要找出山河。
肖锋见了我们之后,有些莫不著头脑说:“究竟是什么事,还要我过来?”
伊伊的眼圈是红的,肯定是已经哭过,但在来到的时候却又止不住的哭了起来,叶子上前安慰:“不哭伊伊,山河肯定会找到的。”
我问肖锋:“昨天山河找你所为何事,有没有对你说过一些不正常的话?”
肖锋眉头紧锁,努力的回想昨晚的每个细节,然后说:“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正常的,他找我也没啥事,就是对于与自己能不能通过撤诉让诺诺早些出来还不死心。他特别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诺诺早些释放,以便能赶上他和伊伊的婚礼。对于这件事,我之前也给他讲过,法律不是儿戏,可他不死心。他就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一样,走火入魔,谁都说服不了他的那份倔强。”
说到这伊伊哭得更厉害了,我有些不耐烦的说:“伊伊你就安静一会儿吧,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山河哭,你也哭,能不能静下来,想想解决问题的方法。”
叶子用力瞪了我一眼说:“你会不会安慰人,不会安慰人就别说话。”
肖锋夹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说:“你俩就别添乱了,赶紧去山河经常去的地方找找看吧,说不定能找到。我们在这哭泣,在这争吵,在这讨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们面面相觑,伊伊的哭声也止住了,大概都觉得肖锋说得在理,决定分头寻找,可这么大的城市要去哪里寻找呢?
程可在这个城市寻找了那么多年的母亲依旧没有下落,山河要如何寻找,去哪寻找,他又会藏在哪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哭泣呢?
我本以为这个城市充满着信念、执着与梦想,可那么久,那么久的存在,让我们只学会了哭泣,虽然这对于事情的改变于事无补,可每次我们都还是那么的脆弱。
伊伊找不到山河的时候,她在哭泣。
我找不到叶子的时候,我在哭泣。
程可在找不到我的时候,也会流泪。
坚强只不过是这个城市给我们编织的一个谎言,这个谎言真实到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肖锋的一席话打破了原本的平静,他继续说:“后来我和我山河在闲聊的时候,聊到了伊伊的父亲和叶子的父亲的一些不当的交易,可能对我说的话有些不高兴,我说完之后他便匆匆走了,都没与我打招呼。不过叶子和伊伊,你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有意在背后说你们父亲的不好,只是闲聊时说了那么几句。”肖锋把最后一句说的特别真诚,大概是怕因此会让叶子和伊伊不高兴,肖锋又补充了几句说:“绝对不是背后给你们的父亲穿小鞋,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和山河闲聊的时候说,伊伊的父亲曾经指使叶子的父亲制造了一起车祸,导致一个叫山川的人和他的媳妇当场死亡,这件事当时还引起了轰动。只不过当时的内幕还未查出,以一个孩子乱闯红灯导致事故匆匆结案,而当时山川的儿子以不起诉为由放过了那个孩子,网上还引发很大规模的一个讨论。
我还未把肖锋的话听完,脑袋边懵了,就像失去记忆的人,突然又想起了之前所有的一切。那些曾经因此受的伤又那么**裸的呈现出来,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我突然明白了山河为何会做出如此坚决的决定,正是肖锋的最后几句话才导致山河离家出走,我长叹一口气,把肖锋拉到一边。我想再确认一遍,我多么想从他的口中得到另外一种答案,我宁愿刚才听错了,我问:“你刚才说的车祸丧生的人叫什么?”
肖锋有些疑虑的看着我说:“叫山川。”此时我还是不相信,还在挣扎,肖锋所说的山川是山河的父亲吗?重名的人太多,应该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我又继续问道:“那你刚才说的那起车祸是什么时候的事,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肖锋还是不明白,我为何会对这种事十分感兴趣,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这都是九年前的老黄历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在B街C路口发生的惨重车祸,当时还上了头条。当时的报道说是因为有一个男孩不遵守交通信号灯,酿成的大祸,当时那个男孩还未成年,本以为他大好的前途就这样毁了,却没想到剧情最后来了个360度大反转,车祸中丧生的那对夫妻的儿子极力要求不追究不上诉,所以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却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不是这个样子,要不是伊伊的父亲被举报,这内幕说不定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次伊伊的父亲和叶子的父亲之间的不正当交易是不公开审理,所以知道内幕的人并不多,我也是在家吃饭的时候无意中听我父亲说的。”
我仔细回想九年前的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好像就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象,当我知道这一切,当我明白时,早已物是人非,我也终于理解山河此刻的心情。
那时我还太小,小到我无法对自己的错误负责,因为我的原因让山河失去了父母,而他事后对我不追究,硬说是自己的父亲开车走神而导致的车祸,对此我一直很内疚,一直内疚到现在。而现在却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不是凶手,你只是帮人背了黑锅,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差,确实让我不清楚哪个是梦境。
肖锋显然仍然不清楚他说的话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山河来说又是怎样的一种灾难。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现在看来那对夫妻的儿子没有追究那个男孩的责任,硬说是自己的父亲失误导致是对的,要是真追究起来,那个男孩的人生不知又会怎么被改写。”
可这九年来对于这件事我能心安理得生活吗?我满怀愧疚的说着抱歉,我对不起山河,我认为这是我的宿命,我一辈子都偿还不清,可现在这又算什么?
我一直对不起的那个人,现在却有人告诉那是一场误会,九年的时间我一直都这样不开心的过着,人生又有几个九年?告诉我,我的人生谁来偿还?我开始痛恨叶子的父亲和伊伊的父亲,他们没有权利改变别人的人生,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现在突然想到山河此刻会出现的地方,我便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后面的叶子,伊伊还有肖锋,还没反应过来,我却早已看不见他们。
叶子给我发了段语音,她说:“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赶紧滚回来。”
看来她对于我的不辞而别有些生气,但更应生气的是我和山河,凭什么她们的父亲可以左右我们的人生?要知道要是没有那起车祸,我们肯定会走在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上。可如今我们错过了青春,错过了生命中最好的年华,谁来补偿我们?
我没有理会叶子,以防她再次给我打电话,把手机关机了。我来到九年前那起车祸的事发地点,远远的我看见山河在路边的长椅上喝着酒,一脸的郁闷,我走了过去说:“一猜你就在这,给我也开一瓶酒,我来陪你喝,今天我俩喝个烂醉,把这狗日的曾经统统忘掉!”
可过去就真的说忘就能忘吗?那只是酒后的一派胡言,清醒之后,又怎么能忘记呢?
山河对于我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吃惊,给我递了瓶啤酒说:“木子,我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不是我有多么的想回忆,是我知道真相后,我便发誓我一辈子都要铭记,9年前父母在这条路上双双身亡,我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车祸,即使是有预谋的,也不可能和我所爱的人有关,如今当这一切真真切切的展现在我面前,撕裂给我看时,你知道有一种痛叫撕心裂肺吗?那是一种绝望,让我不想再活下去!”
山河流着泪,夜色降临泪水泛着夜晚的灯光,让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冷酷无情,却还不允许别人喊疼,假装冷酷到底,到最后却全是泪水。
我想安慰山河,却觉得此时说什么都苍白无力,我只是陪他大口大口的喝酒,兑现我们不醉不归的承诺。
山河先开了口说:“木子,对不起了,让你无形之中承受了那么多年的心里压力。”
我说:“这事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是受害者。”
山河向地上倒了些酒说:“爸妈,你们安息吧!制造这起车祸的凶手已经受到了法律的严惩。凶手不是木子,而是我深爱女人的父亲,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爱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的父亲竟是杀我父母的凶手,你们告诉我该如何选择?我现在好矛盾。”
山河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如果眼神真的可以杀死人,我想此刻山河的眼神大抵如此。
此刻,城市寂静,杀声四起。
我来不及整理我悲伤的情绪,比我更悲伤的是山河,虽然此刻我也十分痛恨给我们造成伤害的那些人,但是我们活着的人,我们曾经为之许下过承诺的人,还是应努力的向前看,我问山河:“你的父母是不可能再为你做出选择了,你得自己决定,你和伊伊的未来,她现在跟担心你,一直在找你。”
山河喝了一大口酒,笑着哭着说:“未来?我们怎么还会有未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合适?她的父亲可是杀我父母的凶手,我怎么可能和杀我父母的凶手的女儿结婚?这要是让我父母的在天之灵看到,还不得骂我没骨气?天气女人那么多,我偏选她?”
我听见山河在说这些话时的哭泣声,泪水从他的眼眶中不停地流下,像个永不会干涸的喷泉,一个自己爱那么久的女人,那么深爱的女人,怎么能说忘就忘呢?要是假装没爱过,潇洒的走开自己的内心又将安放何处?
我说:“那你舍得下?放的开吗?爱了那么久,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却又放弃,你甘心吗?爱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但忘记一个人可能需要一辈子。”
山河要是因此让你一生都活在不幸福之中你愿意吗?要是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爱那个女人?伊伊没有错,山河也没有错,错的是宿命的安排。
年少轻狂我们不相信宿命,但随着我们一天天的长大、成熟,我们会越来越明白,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生命中的劫数,却无法改变,哪怕一丁点。路边有人在争吵,有人在辱骂,却不曾劝阻半句。
山河只是沉默着,大口的喝酒,其实这样也挺好酒醉之后便忘记了那些事儿。他倒在长椅上说:“这样的艰难不如死掉,9年前让我接受父母死去的现实,而现在又让我接受这狗日的现实,我该何去何从?”说完便呼呼大睡,我想笑却哭了出来。
对于这个城市,对于这个城市中的我们而言,谁又会在意我们的忧伤,我们的呐喊,此时我觉得我们就像被这个城市抛弃的孩子一样,我们已如此艰难却还要逼迫我们不停地做出选择,生活的节奏丝毫没有为我们停下来的节奏。
我想叫醒山河,我想告诉他我们要回家了,我想让他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可我叫不醒他,他还未完全说服自己,他还未理清未来,如果这时强行叫醒他,不知他又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