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结束了,所有寄宿生打包着自己的被子,收拾着自己的书桌准备回家,每到这天各家长都会来帮忙收拾行李,帮自己孩子扛被子提行李,大多数都是他们的父母来,也有少数家庭像我一样是爷爷奶奶来的,莫文的父亲在收拾着东西,而莫文则在边上看着,等他父亲收拾好东西一件件的往外搬,他父亲是骑着摩托车来的,行李扎在后座的行李架上,所有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莫文提着他的书包跨上摩托,开开心心的向我挥手,离去了。
整个寝室都已经快收拾完了,仅剩三床被子还没收拾完了,其中一床就是我的,还有一床正在收拾,也快要收拾好了,而我爷爷还没来,该收拾的我都已经收拾完了,包括被子我也已经收拾好了,但这么多东西我提不完,我在最后挑挑拣拣,看看还有什么不需要的可以都扔了,如果再等会他们再不来的话我就提着这些东西走了,其实现在的我已经不用他们帮忙也能自己收拾回去了,只是会比较辛苦而已。
又等了一会,最后一床也快收拾好了,我能扔的东西也都扔掉了,而我爷爷或我奶奶还没有来,我便背上被子准备走了,当我背着东西走下寝室的楼梯的时候,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呼喊着我的名字,不确定的我站在阶梯上又站了一会。
是的,有人在叫我,那个声音我很熟悉,但又很陌生,熟悉的是,这声音曾是我朝思暮想的声音,陌生的是,这个声音已经很久很久没在现实中出现过了,这个声音更多的是出现在听筒里面,电话听筒里面。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去了远方的声音,在今天这个时间突然出现在这里,虽然如今的我早已习惯了他不在身边,但依旧让我呆立了好一会,直到他再喊了好几声我才出声回答。
他走了下来,从我手中接过我的被子扛在背上,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大人的世界我不懂,也不想懂,这是他们的决定,我只需坦然接受就好,就像从小到大他们不在身边我被欺负了只能跟爷爷奶奶哭诉,到后来不再哭诉,坦然面对那些欺负我的人一样。
我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他也没有什么嘘寒问暖的话语,我更没有大哭着抱向他,只是平静的彼此叫了声,顺带问了问学习的事,我们平静的走向校外,父亲扛着我的被子,我提着我的书本和杂物,从寝室到校门再到车站,这段路好像很远,其实也没那么远,我们只是平静的走着,很快就到了。
坐在回家的车上,父亲很自然的把我的车票也一起买了,我坐在车窗边看着车外的风景,依旧没有跟父亲交流什么。
回到家,母亲也回来了,相较而言母亲比父亲就要话多多了,从头到脚的检查,从离开到现在的身高对比,从小到大的生活,从小到大交的朋友,从小到大认识的老师,从小到大的学习,所有能问的都问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决定回来务农,其实这么多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于我而言,他们回来我只是换个家吃饭,换个地方干活而已,他们在外务工的时候我也常常会跟着叔叔伯伯干活,务农的活我倒也会不少,对我的影响并不大,或许这就是大家常说的,父母在外会越来越想孩子,而孩子在家却会渐渐习惯,而我已经是他们口中那个不恋家的孩子了。
刚回来的几天,即便每天都有不少事情要忙,但母亲每天忙完都会特意跑过来关心我,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最初的关心慢慢淡去,慢慢再变成一句句的催促,最后变成一声声的不耐烦,忙了一天的他们回到家,再看到并未完全收拾好的家,再看着已经不小的我,身体的疲累便会转化成烦躁的心情。
倒不是每天都是他们出去农忙,而我在家闲着,偶尔我也会跟着一起去,只是现在正是年尾,而他们又刚回来,要忙的事情相对而言会少些,所以我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写作业,顺带打扫卫生和蒸饭,偶尔也学着烧个菜,虽然不好吃,甚至有时会咸了或淡了,而这偶尔也是母亲指责的时候,母亲的性子比较急,脾气也比较大,当一件事情没达到她的预期的时候她就会说。
时间一天天过去,春节,开学,考试,放学,农忙,开学,考试,放学,农忙,春节,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一切貌似都有所改变,又貌似什么都没变。
不知不觉间中学时光便以过去两年了,还有一年我们便要上高中了,那时便要去城里去念书了,当然,也不一定是去城里念高中,也有可能是念完中学之后就出去务工了,这两年已经有好些人已经辍学外出了,现在坐在教室里面上课的有那么些人也已经蠢蠢欲动了,学与不学,能学不能学其实大家都看得清楚,甚至某些人这后一年都不过是被父母逼着坐在这的。
这两年来我不再如小学一般,倒也交了几个朋友,不再只有莫文一个朋友了,但更为亲近的依旧是从小学一直一起的莫文,我们经常在学校的各各角落坐在一起谈论,谈论学习,谈论懵懂的感情,谈论凶恶的坏学生,谈论未来的理想,我们无所不谈。
这天课间休息,我和莫文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玩闹的同学们,自从那些坏学生大部分辍学后,我们已经很少被欺负了,更多的是玩闹。
在玩闹的人群中有一个与莫文相交较好的向他跑了过来,原本玩闹的人群也随着迁移到了我们这边,原本只是靠着栏杆看着他们玩闹的我们也就被拉入了“战场”,游戏其实很没有规则,或者说这本就不算是游戏,一堆人想着法的绊倒一个人,然后大家一起起哄,将那个被绊倒的人抬起,一些人抬手,一些人抬脚,那个被抬起的人会被我们像荡秋千一样荡,而他自然也会挣扎,当他挣脱之后自会抓下一个人,如此往复。
一堆人驾着一个人荡,那个人自是很难挣脱的,但游戏的乐趣当然不是荡,游戏最大的乐趣是抓,荡严格来说其实是一种惩罚,所以一个人也不会一直被抓着荡,荡一会如果他不能挣脱,自会有人故意放手让他去抓下一个人。
现在被荡的就是被拉进“战场”的莫文,但他好像并不开心,挣扎得很厉害,而越是挣扎,惩罚也就越久,大家也就越不会那么快的放手。
他拼命的挣扎,我甚至怀疑他已经用上了他全部的力气,终于在他全力的挣扎下他的一只脚落地了,他迅速去抓那些原本抓着他荡的人,但他们跑得比较快,没能被他抓住,现在距离他最近的就是我了,而我并未想过他会抓我,当被他抓住的时候我自是尽力反抗,若我能再将他绊倒,刚跑的他们便会再架着他荡,并不是刚被放开的人就不能再被荡一次的。
我们两个体型身高都相差不多,他的力量并不足以将我绊倒,而那些刚溜走的人看着我们两个开始较量了也都回来了,有的人顺势绊他,有的人顺势绊我,在我们一群人的努力下,最后莫文再次倒地,欢声笑语中大家捉手的捉手,捉腿的捉腿,准备再此对他实行惩罚。
被我们抓住的他却反常的不再反抗,而是用力挣脱一直手,愤怒的叫停,虽然大家不会理会他,他又一次挣脱一只手,却又没有翻身抓人,而是拉过自己的外套检查,此时大家才知道或许他的衣服在刚刚的玩闹中被扯坏了,大家也就都放开了他,他爬了起来,将外套脱下,只见外套内侧的线条已经被拉开了。
他愤怒的拿着他的衣服冲我走来,把被扯坏的地方冲着我,我认真看了看,只是线条开了,等休息了拿我的针线就可以缝补好,这件事情本就有我一份责任,我真准备说等会我帮他缝,但我话还未出口,他便气冲冲的要我赔衣服,我只得低声下气的承诺等下午放学帮他缝补好,但他并不买账,仍旧气冲冲的让我赔,并且说这件衣服多少钱就要让我赔。
他的衣服被弄坏了,正在气头上我也比较理解,只能不断道歉,不停承诺,而他完全不听,只是口口声声叫我赔钱,任我如何解释,任我如何道歉,任我如何承诺,他只是一直在要求我赔钱,直到上课铃响依旧是让我赔,即便上课时间他也不时愤怒的冲我对着口型。
下午下课之后他并不让我帮他缝补,我去拿他的衣服他也是用力挣脱,并依旧口口声声要我赔钱,一直持续到晚上将近熄灯了,他口中心中也依旧只有两个字,赔钱。期间也曾有人一起劝过他,我看着他,摇了摇头,独自走出寝室,走到田径场闲逛着。
我仔细回想着这些年来一起走过的日子,我们一起长大,几年来一直同班同寝同床,就差盖同一床被子,穿同一条裤子了,我们一起玩闹的这些年来,他也曾弄坏过我的东西,我的衣服之类的,向来我都是一笑而过,自己缝缝补补,或者直接扔掉,从未与他计较过什么,偶尔他的衣服坏了我还帮他缝补过,倒是这些年我从未曾弄坏过他什么东西,而今天是第一次。准确而言,今天都不一定是我弄坏的,今天一起玩闹的人那么多,未必就是我弄坏的,但他独独找上了我,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想让我帮忙缝补而已,没想到一整天他口中只是让我赔钱。
或许在他心里,我们两个是班级里最受欺负的,而我们之间又是我更好欺负吧。
等到寝室熄灯了,我再回到寝室,推开的门却看到地上一床被子,我的被子,我没看到是谁把我的被子扔在地上的,想来是他吧,我的心里更不好受了,我把被子铺好去推他,但他并没有理我,或许是在生闷气,或许已经睡着了,我没有去计较太多,毕竟已经熄灯了,心里失落极了。
第二天,我没主动找他,只是每次相遇他看我的眼神都是无比的愤怒,嘴里沉闷的逼出两个字,赔钱。几天后他再次找上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也没有再说赔钱的话,而经过这几天之后,我已经心灰意冷了,我没再像以前那样跟他聊天,我对他其实也没有恨,有的只是失望,从此之后便是普通同学吧。
半个月后,寝室里有两个退学了,一张床空了出来,我再买了张草席,虽然现在我们垫的草席也是我的,但我没有去计较争论什么,我搬到了那张空床,五年多的时光,我们终究是要形同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