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灵梦见天开口,地崩裂,山石树木不断摇晃,肆虐的风也对她群追不舍,她在狂沙漫天,荒无人烟的道上拼命地奔跑,想喊救命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可就是醒不过来,这种感觉就仿佛被鬼魂附了体一样,很可怕……
霄嫣抚摸着娄灵的额头和脸颊,娄灵浑身虚汗,眼角不断有泪在淌出,分明是梦魇了。
这也难怪,伸手不见五指又憋闷的瓮里,一个没有大人保护的孩子,在周围人被屠杀、惨叫声不绝于耳的时候,她的心里该是有多么的无助害怕。
现在到底又是什么样痛苦绝望的梦境,才会使得一个年幼的孩子能做出面部极度恐惧扭曲的表情?
她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万俟的暴行,终是给永城的百姓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晦暗阴影,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吗?
害怕强行叫醒娄灵会让在梦魇中挣扎的她痴傻,所以霄嫣只能试着通过一直搂着娄灵,轻轻拍打来她来安抚。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娄灵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她坐起身迷茫的东张西望,在认清楚眼前霄嫣的面容后,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姑姑!”
继而放肆大哭。
霄嫣心疼娄灵怕她哭的岔了气,就不停地给她顺后背,“没事了,没事了,灵儿只是做了个噩梦,那都不是真的。”
哽咽着渐渐醒悟过来的娄灵,张望着四壁与内里的布置,这才意识到了她们是在马车上。
“姑姑,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万俟。”
“我爹呢?”
“在后边那辆马车上。”
“我能看看吗?”
“可以。”
娄灵掀开车窗帘,太阳当头已是正午,她竟然从昨晚开始睡到现在?
军队蜿蜒,身子短小的她向前看不见头,向后望不到尾。脚下是泥土路,路的两边是高山,入耳的,除了旌旗随风飘扬的声音、马蹄走道的声音、车铃摆舞的声音,剩下的就是士兵走路时盔甲摩擦的声音,他们个个不苟言笑,严明守纪。
娄灵用力爬出窗外,扯着身子向后看去,她们的车子后边确实还跟着一辆马。娄灵放下帘子,坐回了原处。
“姑姑,我能去找我爹吗?”
“外边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现在不能随便停车,而且你爹伤还没好,他需要好好休息。”
“哦。”
见娄灵低着头一脸沮丧,霄嫣从袖中拿出一把桃木短剑,递给了她。
“给……我的?”娄灵双目惊喜大睁,不确信的指了指自己。
“嗯。”
霄嫣说着,又把木剑往天真无邪的娄灵眼前凑了凑,她以前何尝不是这般无忧无虑?
“谢谢姑姑!”
娄灵接过来木剑。
剑身新鲜轻盈,周围没有多余的纹理雕刻,剑尾红穗垂坠,才显得木剑不是那么的笨拙。
整体光滑透亮,像是涂了树脂,看起来像是刚做好不久,又像是做好了很久但却一直没被用过,隐约间仿佛还能闻到桃木淡淡的香气。
娄灵右手持剑,左手为指,就地坐着做了个舞剑的起势。
霄嫣诧异,她爹娄子傅不会武功,这丫头倒是将木剑使得有模有样。
“灵儿这剑指是跟谁学的?”
“街上卖艺的人就是这么耍的,他们的动作我都记得,以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就把树枝当剑玩,有一次被爹撞见了,他不高兴了好几天,我就没再玩过了。”
霄嫣摸了摸嘟着嘴,不满被娄子傅束缚的娄灵,“放心,姑姑跟你爹说,他会同意你再玩的。”
“真的吗?那我可就太开心了!”
喜不自禁的娄灵,当即凑到霄嫣的脸颊上亲了她一口。
霄嫣抬手摸着被娄灵亲过的地方,心中一阵暖流流淌而过,她望着不谙世事开心把玩桃木剑的娄灵,终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眼前的这个孩子灵动可人,冰雪聪明,是个学武传智的料。
……
十几天日夜的行进,万俟淳率领的万俟大军,终于班师回朝,到了万俟都城——永城。
城中花瓣漫天飞舞,百姓夹道欢迎,街坊上下凡是能站人露身的地方,都被围挤得水泄不通,四周百姓不断交颈私语着……
“看见没有?前边带头的那位就是世子!”
“怪不得如此气宇不凡!”
“听说这次攻打祁阳,世子没废一兵一卒,一个弹指就拿下了。”
“那是!世子都亲自领兵上阵了,任谁碰上都会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逃窜的。”
“哈哈哈哈……”
人们放肆地嬉笑欢庆。
马背上气宇轩昂的万俟淳,一路上接受着百姓的赞誉和热情,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官家小姐,女扮男装悄悄混在人群之中。她们在瞻仰万俟淳英俊雅岸的同时,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天赐良缘被选入万俟淳的后宫,飞上枝头,盛宠一世……
半柱香时间过后,万俟淳领着一众将士来到了王宫。
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宫殿前的白玉龙形台阶上面的父王万俟尧,他缕着胡子俯瞰苍生,尽显帝王之风。
“参见父(大)王。”
“诸位快快请起!”万俟尧宽大的衣袖一挥,“此番可以迅速拿下卢国,全仰仗各位的出生入死,奋力搏杀!朕今日要好好犒赏三军!”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哈哈哈哈!”
年近五十的万俟尧开怀大笑,自己在位的这几十年里,万俟的疆土扩大了将近三分之一,百姓都安居乐业,民间也在歌颂他的功德,他对自己执政期间的作为非常满意,并将万俟以后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万俟淳的身上。
万俟尧定睛细看台下的万俟淳,他的身边何参还在,却是不见了胡安。
“怎么不见胡将军?”
何参拱手上前,“启禀王上,胡将军意外失了左臂,已先行回府治疗,说晚些时候再进宫向大王请罪。”
先前还报祁阳无兵守城、万俟军长驱直入,无人伤亡,这会却又说胡安没了左臂?
万俟尧看着一脸平静的万俟淳,再想想胡安莽撞耿直的性子,了然于心。
“有功之臣何罪之有?赏!”
'赏'字一出口,万俟尧忽而心口疼痛难忍,呼吸不畅,手紧紧地揪着胸前的龙袍,直直跪倒在了殿前门口的空地上……
“父(大)王!”
……
胡安看着打宫里送出来的金银珠宝,名贵药材,近几日淤积的闷气一扫而空,他试探着问一旁的何参:“你说……大王知道我的伤是因何而来的吗?”
何参神秘一笑,“也知道,也不知道。”
胡安绷着脸,“都这个当口了,你还卖什么关子!”
何参:“心里知道,但嘴上不会说,送来这些东西就足可以证明。世子在大王面前向来克己守礼,大王今日当众晕倒,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世子要是失去了大王的束缚……可就不是要你的左臂这么简单了!”
“那该怎么办?”
断了臂、吃了苦头的胡安,算是提前领教了万俟淳的狠辣手段,后怕不已。
何参冲胡安招手,胡安将耳朵凑了过去。
“以后无论对错,听世子的话行事就不会有错,就从世子带回来的霄嫣开始,他不想让人知道,我们就帮他隐瞒!”
胡安茅塞顿开的指着何参,“你还是那只老狐狸,一点都没有变!”
何参:“和当权者作对,哪会有好下场?要想活命,还是得先顺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