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余下白日里最后的亮光,娄灵在灵堂前换贡品时,万俟淳来了嫣嬉宫。
他缓步走上前,拿起霄嫣的牌位,摩挲了又摩挲,发现昔日厚土蒙尘的案台,已是变得油光锃亮。
“打扫的倒是够干净。”
娄灵摆好贡品,给万俟淳端了一杯茶,“白天没事的时候收拾了一下,姑姑爱干净。”
万俟淳吁叹,“朕又何尝不知她爱干净,朕是怕那帮没轻没重的奴才惊了嫣儿的梦,嗯?怎么没摆嫣儿最爱吃的柿子?”
“嗯……那些柿子不新鲜了,就没摆。”娄灵的心里七上八下。
“罢了,白天的时候世子和公子来过?”
“嗯。”
“你觉得朕这两个孩子怎么样?”
“这……”娄灵欲言欲止。
“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公子仁慈善良,心胸宽大,光明磊落,世子……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可是在国子监同窗过一段时日。”
“娄灵不善与人打交道,与世子更是没说过几句话,所以不知道。”
万俟淳竟然会问她一个外人这么隐密的政治问题?看来万俟庆在他父王万俟淳心中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她再多说,反而无益,再说了,她并不想再插手他们万俟家的事。
万俟淳沉闷地点了点头,“行了,收拾收拾,三更时分何厝会送你出宫,这幅棺椁朕命人打造了一模一样的两副,嫣儿睡的这副,今晚会随你出宫,另一副空的,明日会入王陵,你再在宫里多待一刻,就会增加成倍的危险。”
“娄灵知道了。”
万俟淳竟然说服了大臣准许姑姑入王陵?
相爱相恨相纠葛,缘起缘灭缘不尽,真是造化弄人。
“出了宫,会有暗卫护送你连夜出城去祁阳,城中进来不太平,多加小心。”
“嗯。”
“你会将嫣儿送去祁阳南海的事,除了你与朕,有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娄灵摇头,“没有了。”
万俟淳目露狐疑,“你师兄也没有?”
娄灵双眸黯垂,“没有。”
她不能告诉师兄,她不想他担心,她要他心无旁骛,好好保护爹爹大娘和潼儿。
“那就好,你姑姑葬身之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能答应朕么?”
娄灵目露忧伤,心有所思,让万俟淳一下就能断定她并没有对他说谎,徂尔那个徒弟,他是一点也信不过,运送嫣儿的事,不能有半点闪失。
“可以。”
“朕信你。”
万俟淳最后用袖子细细擦拭了擦拭霄嫣的牌位,放回了案台,转身,他又步履沉重着来到了霄嫣的棺椁前。
他从怀中掏出那支带有他体温的金步摇,放在了霄嫣交叠在腹前的双手里,俯身在霄嫣耳边喃喃私语,“嫣儿,来生再见,不论多难。”
说完,万俟淳掌推定棺,头也不回离开了嫣嬉宫。
案台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他走得有多急切,心中就有多不舍。
娄灵跪在灵堂前往火盆里添着纸,念念道:“姑姑,灵儿没给你摆柿子,其实你并不喜欢吃柿子,你只是想要柿子蒂对不对?戴方濯逃走当日,被灵儿烧毁的一本医书里有一种古老的偏方:将柿子蒂用瓦片烤干,连续用开水冲冷服用七日,每日服食七个,七七四十九就可保一年不孕,这么多年姑姑吃柿子的习惯从来没变过,不然万俟淳也不会放着朝政陪你去观音寺求子了,可谁又能想到堕仙丹的解药就是生产时从自己体内带出来的胎衣?
姑姑,你说世间的事为什么就是这么凑巧?一切好像都是由上天在冥冥之中牵引着,可老天为什么不能对我们好一点?站在我们这一边?
姑姑,你一定要保佑灵儿安全送你去南海,保佑爹娘潼儿金康多福,保佑师兄下月十五顺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