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将军请留步。”
太阳已经落山,正要出宫回家的何参,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何厝小轻声叫住。
何参缓缓回身,“何公公,有事?”
“殿下有请何将军。”
“何公公可知是何事?”何参试探着问。
何厝眉间紧蹙,神色为难着:“世子刚从世子妃宫里头回来。”
“多谢。”
何参被何厝带到寝宫的时候,寝宫里头只有万俟淳一个人,连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何厝把他送到殿门口也规矩着没进去。
“何将军,陈府的人跟踪信使这事,你怎么看?丞相又是在哪里寻得的线索?”
果然是这事。
“回世子,极有可能是最近进出城里城外的人,无意中漏了什么马脚……”
何参知道万俟淳心里已经有数。
“那以你所见,是什么人?”
“回殿下,最近进出过宫外的人统共就三人,一个是信使,二个是娄子傅,三个就是……殿下您。”
何参说着谨慎地看了一眼万俟淳,见他低头吹着茶水,没什么要辩驳的,就又继续道:“信使虽然每日出入宫廷,但他手中的信每次都是秘密递交给何公公的,至今从未暴露失手过;娄子傅为人小心谨慎,不愿出头不愿惹事,卑微到能让宫里的人忘记他的存在,所以丞相也不会本末倒置的从他这个不起眼的人下手,但娄子傅若是想暗地里搞点事情也不是没可能,不过为了他和霄姑娘,还有他女儿在万俟的安危,他是不会这么干的;至于世子……您那次独自出宫,虽是以看望胡将军的名义,但终究是有时间差,况且青天白日,人多眼杂,有心之人若是想查证,难免不被抓着把柄。”
万俟淳放下茶杯,眼中透露着危险,“你的意思是,本世子的嫌疑最大?”
“不敢,臣与胡将军也有嫌疑……”
从卢国征战回来的人中,知道霄嫣在城外的,消失的就只剩下他和胡安了,当然他们也有嫌疑。
“这是哪里话?自父王卧床以来丞相从未出过府,何将军和胡将军也从未去过丞相府,你们怎么会有嫌疑?”
何参一愣,看来他也被宫里的暗卫盯梢了,为了保护一个敌国的女人,堂堂万俟国的世子竟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荒唐!
“多谢殿下明察。”何参场面道。
“丞相这小动作还真是让人头疼,依你看,该怎么办?”
何参思索了思索道:“回世子,臣认为应尽快接霄姑娘进城,一旦霄姑娘进了城,任凭丞相再怎么费力追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相反放任霄姑娘在城外,才会招致非议。”
何参知道万俟淳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找他过来商议此事,不过是想给自己的面子,找个台阶下罢了。
“那你说,她这城,该怎么进?”
“回大王,借娄子傅。殿下若是不想杀娄子傅就考虑安排一个聪慧的万俟女子在他身边,他若能在万俟扎了根,我们便可以更好的控制他,而霄姑娘,也正好可以借兄长大婚的契机进城。”
万俟淳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一箭双雕的良策,那依你看……丞相知道城外霄姑娘的存在了么?”
“回殿下,信使今天也是头遭被人跟踪,依臣所见,丞相并不知道。”
世子是从雀霞宫出来后召见的他,那么陈家人能知道世子出宫这件事,就应该和世子妃陈云胡脱不了干系。
“你说的对,要是丞相知道了,早就进宫以死相要挟了。我要你查的那个人和玉飞山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臣惭愧,暂时还没有消息。”
“继续查。”
“是。”
何参茫然,从祁阳开始他就能感受到万俟淳在不断地试探他,可却又偏偏将玉飞山这么秘密的事交给他办,也不知他到底是信他,还是不信他?
……
丞相府。
“爹,一无所获,倒是有个形迹可疑的人,可惜最后跟丢了!”陈云璃在父亲陈满书房汇报着。
“怎么会跟丢?”
“说是在快到城门口的地方,莫名其妙冒出来两个地痞流氓,周旋了一会那人就不见了,然后他就回府了。”
“坏了!”
陈满用力一拍桌子,吓了陈云璃一跳,“怎么了爹?”
“十有八九是世子的人,既然回了陈府就说明是咱们派去的人,这下误会大了!”
陈满皱眉沉思,双手背后在屋里疾走,再也不是前几日那般轻松的无所谓。
“那怎么办爹?”
“能怎么办?爹得正式结束了这官政之路,你妹妹那里,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就让她乖乖待着别折腾,当心地位不保!唉……这君臣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互相猜疑,爹也是老糊涂了!”
看着陈满悔不当初长吁短叹的样子,陈云璃赶忙上前帮着推背顺气。
“爹您别担心,我明日就去告诉妹妹,您要是告老还乡来表决心,世子就更没理由迁怒咱家了。”
“唉,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满有点不甘心,但万俟淳实在是逼人太甚。
次日,国子监的课一结束,万俟贺就被陈云璃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舅舅,怎么了?”万俟贺莫名其妙地看着偷偷摸摸的陈云璃。
“贺儿,回去告诉你母亲,你外公的鞋穿着正合脚,家里什么都有,让她别再费神做了。”
“哦……好。”
万俟贺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将陈云胡被禁足的事情告诉陈云璃。
娄子傅收拾完东西从国子监出来,就看见不远处陈云璃蹲着身子在和万俟贺说话,平日里也不见得陈云璃对万俟贺这个外甥有多少疼爱,这会倒是神色宠溺,满眼关切,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娄先生,世子有请……”
“哦,好,有劳带路。”娄子傅还在观察着院子里的舅舅外甥,冷不丁被传召的内侍拉回了视线。
他被带到了万俟淳日常议事的临议殿,这还是入了宫以后万俟淳第一次召见他。
“参见世子殿下!”
“起来吧。”
万俟淳看着有点局促不安的娄子傅道:“子傅既然为我效力,便不能亏待了你,一直想着你能成家立室,找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帮你打理生活上的琐碎事,好让你腾出更多时间来好好教授世子公子。”
娄子傅一听,刚站起来又连忙跪下,“小人暂无成家的打算,家里也有下人照料,并无后顾之忧。”
“你是无忧,你那可爱的女儿呢?她总得有人照料。”
娄子傅读出了万俟淳话中的威胁,“是小人考虑不周,但凭世子做主。”
“这就对了,那就找个好日子尽快把略渠迎娶进城。”
“是。”
他早知万俟淳会有这么一计,只是没想到要他娶的人竟是略渠?
本以为娶谁都无所谓,可在听到略渠名字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却是抗拒无比,不是无所谓么?为什么他会不想娶她?
娄子傅浑浑噩噩出了临议殿,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越来越懂事的女儿,他想看她不开心时的哭闹,而不是她从小就能装出来的强颜欢笑。
……
“除了国子监,我走哪你都要跟是吗?”
今早从出门开始,万俟贺的身边就有个侍卫一直跟着他,本以为把送他到国子监他就会离开,但没想到他从国子监出来后,那人又跟在了他后头,让他浑身的不自在。
“小人的职责就是寸步不离保护公子。”
“宫里这么安全有什么好保护的?你叫什么名字?”
既然摆脱不了,那就试着了解对方。
“小人丕玉。”
万俟贺抬头打量这个自称丕玉的侍卫,弱冠年华,和宫里的其他侍卫一样,不苟言笑,面无表情阴沉着脸。
“父亲派你来的?”
“是。”
“你会向殿下禀报我的一切对吗?”
丕玉神色一晃,“不会。”
丕玉才说完不会,万俟贺就看见不远处的哥哥万俟庆的身后也跟着一名侍卫。
呵呵,不会?才怪!他待会要怎么将舅舅的话,传给不让父亲省心,还被父亲禁足了的母亲呢?
这嘉贺宫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没事的时候谁也不会来他这,有事的时候来了就当小孩子一样哄着他,而万俟庆的嘉庆宫,有事没事都是一大帮人围着他转,生怕他有一丁点不痛快。
万俟贺正在殿上静坐着的时候,新来的宫女悄无声息地端来一盘水果点心。
“等一下。”
侍女温顺地跪在了万俟贺的脚下,听候差遣。
“本公子近日想母亲想的紧,你帮我把这双鞋送到雀霞宫玉瑛姑姑手里,让她跟母亲说以后不用再为我做鞋了,我这什么都不缺,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万俟贺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放在了侍女的手中。
“这个赏给你的。”
“奴婢这就去世子妃那里,可这赏赐……奴婢万万不能要……”
侍女将手中的玉佩高举过顶,回献给了万俟贺。
“你怕我?”
“不……不是,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要公子的赏赐。”
“让你拿你就拿着,赶快去!”
“奴婢遵命。”
侍女见万俟贺有点不耐烦,为了不惹他生气便握着那块玉佩匆匆退了下去。
雀霞宫内,玉瑛越过庭院,大步流星来到宫室内。
“娘娘,这是贺公子刚刚差人送过来的。”
陈云胡一看是万俟贺的鞋,是他四岁的时候她亲手缝制的,他与万俟庆兄弟俩人一人一双。她摸索着鞋上的线条纹路,忽然想起了之前让万俟贺交给哥哥陈云璃的鞋,顿时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贺儿有没有什么话要捎给我的?”
“有,公子让您好好保重身体,说他什么都不缺,别再让娘娘为他操劳了。”
“什么都不缺?别再为他操劳?别再为他操劳!别再为他操劳……”
几日没出门,憔悴不堪的陈云胡站起来在房中来回快速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像丢了魂一般。
“娘娘……娘娘……”这样失魂落魄的陈云胡,玉瑛从未见过。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陈云胡在屋里转了十几个来回后,终于停了下来。
“玉瑛,我知道了!我知道爹是什么意思了,意思是陈家没事,让我不要再操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云胡抓着玉瑛的胳膊来回摇晃,行为疯癫的她早已丢去了世子妃应有的端庄,笑得如同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嗯嗯,没事,没事……”
玉瑛假装高兴地附和着,心里却在想:这深宫大院,还真是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