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晚歌转身看了他很久,直到他睁开双眼道:“为什么流泪?”
士兵把头一低“将军...”
接下来的话语他没有说出口,一句二字言将军,不知是他对司农神将的尊称,还是对自己做将军的期待...抬头时目光坚定,只是紧闭的嘴中牙关紧咬,咬得腮帮子鼓鼓的支起棱。
“你想说什么?”
士兵道:“我想做将军,可不想离开鲲鹏,若是离开鲲鹏的将军,我宁愿做一马夫。”
司农晚歌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觉得有些好笑“鲲鹏军比任何一军都累。”
“军人又不是吃干饭的。”
“比其他军都苦。”
士兵道“可心里是最甜的,也是其他军羡慕不来的。”
“难道你真想做一马夫?”
士兵没有回答她问话,颤动的嘴角像是又很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变成无言,这表情惹的司农晚歌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她大方的用手一掩嘴角,盯着对面表情觉得有些意思,笑罢道:“告诉我为什么?”
士兵不假思索道:“鲲鹏是我的所有,热血、手足、理想,包括生命。”
“我不想听大话。”
“是大实话。”
司农晚歌调皮道:“这么说你愿意为鲲鹏奉献一切了?”
“因为鲲鹏我才有了一切。”
“真包括生命?”
“其中就有这条命。”
司农晚歌沉默了,少许后道:“那我现在就让你去死呢?”
士兵想了想,坚定道:“军纲第一律,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愿意、只是这样死去有些不甘。”
“不甘?”司农晚歌有些疑惑,笑道“你不甘什么?”
“死对每个人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却是最无承担的事,只是我这样将毫无意义。”
司农晚歌道:“那你认为怎样死去才是有意义?”
“死得其所。”
“哦?我不太明白。”
士兵铿锵道:“军人最好的宿命是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不需有人记得我是谁,那样对得起自己,知道为了谁。”
司农晚歌听到这话,一改刚才戏颜,庄重严肃道:“王进听令。”
士兵脚步向前一踏,司农晚歌道:“本将升你第八军参将。”
“我、我、让我做参将!”王进一脸的惊讶,完全不知所以,变得口吃起来。
“鲲鹏军除了我们十七位将军、没有副职,你是第一参将,率领一军支援北方,告诉我你能不能完成?”
王进神色激动道:“末将听令。”
司农晚歌对他摇指道:“不,先别以将自称,还有一任务,若你能完成,在我眼中你才能成为合格的军人,那时我上表太师。”
看着王进激动的神色,眼神看向他怀中女子“我要你娶了她。”
王进看了一眼怀中女子,十分震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望向司农神将,司农晚歌重重一点头。
他是有未婚妻的人,若不是因为圣尊归天,他早该完婚的人,很想问一句这就是将军所说的任务,有这样强人所难的命令吗?可看见司农晚歌认真的神色知道没开玩笑。
司农晚歌看了他一眼,转身背对,她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看到他拖这女子时,就想让他娶了她。北方战事吃紧,佛罗举国叩关,铁了心的要分割大京国土,朝廷又是无主时期,别有心思的王孙贵族亦是摇摆不明,还有江湖一些躲在黑暗中的势力蠢蠢欲动,简直乱到不可开交,观整个天下正是内忧外患的时代,而这些只是宏观大局,微观就更不用提了...面临的问题,都是急需解决的问题,一件件一桩桩,实在忙不过来。
若将帝国比作一人,心脏内府出了问题、加上身体外患,就一病入膏肓的废人,如何才能救?首尾不顾,怎么救?帝国高层决定主安内...鲲鹏将领走不开,只能抽军增援,所以才有眼前一幕。
司农晚歌转身看着沉默的王进,有些失望,走到他身边伸手拍拍他肩头,长叹一声迈步向华生宫走去。
就在她一脚跨过门槛时,王进转身道:“将军留步。”
司农晚歌转身疑惑的望着他,看他为难的神色,叹息道:“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第八军参将一职...”
她话没说完、被打断,王进闭眼落泪道:“我知道。”
“嗯,我理解。”司农晚歌迈步走去。
王进睁眼道:“将军留步。”
站在门内的她这次没有转身,看着地板她面带微笑,笑有无奈,淡淡道:“其实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不代表你不是合格的军人。”
王进目光坚定道:“谢将军肯定,我只想知道这是给我的任务,还是每个想做将的士兵都有这个任务。”
司农晚歌笑了,转身笑道:“你可真想的美。”
王进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这又从何说起,司农道:“这是给你的任务,难道你认为每个军人都能抱得美人归?”
王进再次看怀中女子,的确是个美人,姿色不算上乘,却也是个想找个找不到的美女,看她姿色他得承认比他未婚妻漂亮,可是人的感情不能以外表来定论。
司农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一任务?”
“不知道。”
司农笑道:“怎么又是这个回答。”指了指自己道:“因为我是你的将。”
王进呲着牙花子,看着将军有些无奈,司农接着道:“但我还是个女人。”
王进释然了,其实他没忽略将军是个女人,却只把她当做将军,听她话后,呲着嘴有些好笑道:“我明白了,我不该把一女子拖在手中。”
“你错了...”
王进又迷惑了,难道不是这个原因...
司农道:“我不管你拖在地上的是何人,在我眼中之分该死的人与无罪的人。”
王进点了点,司农道:“既然她无死罪,你的脑子就不该这么死,为将者靠的不是冲锋陷阵,也是不是武力超群,最主要一颗变动的脑子,否则你只能是个蛮将。”
司农双臂包怀“就算死罪、一刀砍了就是,也无需跟死人较劲。”
王进道:“谢将军教诲。”他神色有些失望,自嘲望空、咬紧下嘴唇。
司农问道:“所以你才有这一任务,明白了吧?”
“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下去休息吧,昨夜当值很累了。”迈步走去。
王进又道:“将军留步。”
司农转身有些疲惫道:“还有完吗?”
王进下嘴唇裹着上嘴皮,猛然道:“禀将军,你的任务我能完成。”
司农惊讶道:“你愿意娶她?”
“是,我愿意。”王进坚定道。
司农晚歌快步走来,有些不确定道:“就为了参将一职?”
他摇摇头,司农又道:“莫非你想上战场,还是你当这是军令?”,王进还是摇摇头。
司农一手拍他肩头“告诉我为什么?”
王进坚定与她对视,司农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夺目而流,可他的眼睛还是大睁着,男儿落泪看的她有些酸涩。
“咕咚”
王进咽口水的声音格外的响,听在司农耳中,让她心底一颤,他哽咽道:“入军十七年,我来鲲鹏时,你还未到。”
他长出一口气,闭眼挤掉眼中泪,面露微笑“看着你升为将时,太师赐你披风、别提有多羡慕了,可我知道打不过你,别的军都羡慕我们有个女将军,咱们鲲鹏只要八位女子,而且各个都是将军,对女将没想法的士兵不是个好男人。”
司农听到这句话笑了,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想娶我?”
王进笑道:“谁让你是我的将,说实话每次集合时,我们都争抢着往你屁股后面站,私下里决斗了无数次。”
说到这时他再次长出一口气,释然道:“军人男儿那么多,九天将那么优秀,而我也不是最好的兵,今年三十五了,终于有了未婚妻。”
他看了怀中女子一眼,抬头目光坚定道:“我愿意娶她,因为我知道军人没有感情...”
说完这句话,他抱着女子转身离去,走得从容,步伐不乱,留下华生宫外,笑着流泪的司农晚歌,看着他背影用手抓着下巴,用力的指间发白。
是啊!军人没有感情,不是不能有,而是不该有,世人都是感情动物,不该有感情的人很多种,而军人是亮亮堂堂的,无私无畏的,这得多么残忍,多么可悲,若这是人生何苦来哉!世间不正有如此可敬的人才变得美好么?无奈的悲,骄傲而自豪的壮。
王进微笑的脸上带着点点的泪,此刻没有过多想法,唯一目的就是完婚,不是不愿意想,而是他怕...他多想忘记,忘记所有包括自己,忘了身处何地、甚至于想忘记这个时代...
怀中抱着可人,肩头扛着千斤担,并没有压弯他脊梁,因为那里有件兵器,专属鲲鹏的方天画戟,手中无戟、身后无戟,这件兵器挺在他骨子里,就是乱世压不弯的脊梁。
司农晚歌挥臂转身,遥眸北望,大步走进华生宫。
天际黄昏,北方下着冷冷的雪,刮起刺冷的风,天门关外鱼敬孝错马连枪,暴喝一声整个人跃起马背,手中枪猛杵,一枪刺死敌将。
双脚落地、矮胖的身子一阵摇摆,擦一把嘴角血迹,回望一眼身后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华三天,提枪直指敌军阵营“谁来...”
对面佛罗前锋总将、忽而和稳坐马背,右手无名指点着剑柄,满地残血像是没有看到,漫天飘雪在他眼中视作无物,冷风吹扫他胡茬上落雪,他眼中只有那个矮胖子。
身后是佛罗大军整齐的战队,他望了一眼天色,淡淡道:“谁去斩他?”
一小将,十七八岁年纪,头顶双翎飘飞红,一身金黄狮王甲,手提大锤,催马上前冷冷道:“我去...”
忽而和眉头一皱,小将锤指前方道:“总将安心,我国雄兵已在这片国土,岂容一小胖子阻挡步伐,这是我佛罗的耻辱。”
“不可大意。”
小将纵马前进,忽而和挥手道:“压阵...”,整合佛罗战队向前移进三丈距离,马蹄阵阵犹如潮水般。
鱼敬孝提枪跃马,他身后大京守军,天门关守帅司徒治道:“鸣金。”
“当当当...”一阵金钟长鸣,鱼敬孝回头咬牙,折马而回,愤怒道:“大帅这是何意?”
司徒治道:“天黑了,回城。”,摆转马头率领大军退入天门关中。
身后佛罗大军连声咒骂,被急箭射退,举锤小将指着关上,连声大笑“想不到堂堂帝国尽是这般的娘性,司徒治你个懦种领的是什么军,打得是什么仗?”,手下兵士更是嘲笑的讽刺简直是脏了冬季的风。
关上神射手,拉弓玄箭,弓弦颤颤,看着羽箭被小将一锤打飞,怒道:“明天我去宰了他。”
一条胳膊的万江河,手中大斧猛杵地,咬牙道:“这叫个什么事。”
神射手回头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那冷漠的眼神看的万江河眼中不是个滋味,他咬的牙龈出血,长叹一声道:“明天我去。”
“哼!会说大话有什么用?你还是别在这里添堵了。”
万江河丢开手中斧,一把揪住他领子道:“我杀敌不比你少,没必要如此冷嘲热讽吧?”
司徒治领众将走走关口,看到这一幕脸色一黑,伸手一指神射手,怒道:“把他给我绑了。”
两士兵立马跑过去拿住他,万江河急道:“大帅,此事是我挑起。”
司徒治扫了一眼神射手,沉着一张脸道:“押下去。”
“爹、我...”
“啪”
司徒治直接给我一巴掌,怒道:“你这畜生,若不是战事,扰乱军纪我定斩你。”
神射手名叫司徒成理,是司徒治独子,别看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只是十四岁,冷冷的看着万江河“我又没错,若不是他爹叛国...”
“畜生...”,司徒治一巴掌将他所有的话语打回肚中,“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
“我、呜呜...”
司徒成理还想理论,被一士兵捂住嘴巴,支支吾吾的拖了下去。
司徒治拍着万江河的肩头道:“那逆子被我宠坏了,别往心里去。”
“大帅,我...没有。”
万江河双目落泪,到底有没有唯有眼泪与心知道,父亲叛国将他钉在耻辱桩上,这是几世摆脱不了的骂名,他知道唯有血与死才能让他解脱,不是没想过自杀,通过与司徒治一次谈心,让他记住一句话“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们正在做的也是事实,不在于别人怎么看,在于自己该做什么。”
司徒治叹息一声“咱们的担子都很沉,只要坚持时间过得很快。”
万江河重重一点头,回头想想、不知自己怎么熬的,每天行走在血与尸中,看到了太多的生死,那是血染的大地,白骨冷风,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血腥,不知不觉到了今天,其实他还有感觉,却早已麻木了。
父亲的背叛,九天关拱手相让,国土失守、华九重将军战死...武明山失守,这会一起杀敌的兄弟,一转眼倒在血泊中变成白骨一堆,为他挡箭的人,向他求救的百姓...一件件、一幕幕,声声回念、真真切切,永格的画面,分不清记住了多少,忽略了多少,是该忘记,还是该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