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炮声中传来沉哀的钟鼓、长号、锁啦、二胡、古筝...各种乐器哀哀而鸣形成天地大势,听在众人耳中仿佛睁眼就能看到天塌下来般,心中有个高大的巨人,猛然翻到在地不省人事...
痛与不舍交结的乐律压在胸口令人快要窒息,传递一种情绪、死生的难离与沉重...圣贤山顶广场、跪着一片胜雪的白,沉闷的痛哭声,让那飘在半空的挽联、孝幡、孝幢、白绫、白旗等都带着沉哀...
头顶空气凝聚这沉哀、让人难过的要死,玉华殿门前,白青离手中刻笔在纸火盆上方、凭空写出一道火符,“噗轰”一条火龙驾着香烟直冲天际...
眼前香案上摆着祭品、十八生,正前方一扶桑木雕刻的龙头,龙头稍后左边、虎头,右边、火鸟头,正后方一活着的巨大长寿龟、在盘中拨水,龟背上一石碑、碑上孝道二字。
四神灵兽之后、牛、马、猪、羊...等十三牲,最后一祭品所处位置、比其他十七相都要高,一小四方高台,圆盘中一对青年男女的头颅,面对面、双眼微闭,神色充满幸福,就像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虽为纸做的、逼真的让人以为是真的人。
男左女右、男戴发冠、女配二十四俏,嘴里共同咬一条白绫,绫边金丝秀龙,龙爪分一正一反,共抓一金字,记载这鹏举的生辰、冥诞日期。
白绫伸进殿门内,被拉的笔直就像只一条通往幽冥的白色大道,白绫另一头被诸君鹏显顶在孝冠上,他神色恭敬的跪在地上,眼前香案上供着十殿阎君...
十殿身后小鬼牵绳、夜叉抬轿,左右勾魂共掌灵牌,牌面有字“玉华上殿四海共尊圣贤高阙天下主宰、鹏举”,牌位后面一座帝辇,鹏举身着九龙紫金朝阳袍、脚踏山河朝圣臣服靴,头顶日月尊王冠,腰佩腾龙行云镶金玉,神色平静的闭着双眼、端坐尊位,就像是在闭眼聆听群臣奏本的圣主,哪像死了很久的人...
殿门外白青离高喝一声“起驾...”
奏乐低沉、高昂,鹏显三跪九拜,起身接住太监准备好的燃香,双手平抚眼前,低头退步、三炷香抵住额头,鹏举眼前白帘合闭。
退三步时,再次三跪九拜,鹏举座下帝辇升起,鹏显缓缓退着、踩着奏乐声,帝辇前十殿分开两边,帝辇经过时,左右两边齐喝“吼、哈”,一声接连一声、宛如神魔浩荡,催喝令,听在耳中无法承受的痛与震惊,宛如高天旱雷,让人难以接受。
帝辇经过时,十殿两两相碰紧随其后,身后小鬼拉绳绷得笔直、夜叉脚步左一摇、右一晃,抬着轿子,轿帘摇晃间,能够看见里面全是亮瞎人眼的财宝...
身扮十殿、小鬼、夜叉的下人们,脚踩弹锁、下身全是黑,看上去就跟没有脚般,殿门外、十八金甲持掌圣尊君临牌、白色牌、两个大金字,左边人持“开道”、右边“肃静”...
金甲脚步铿锵“啪、啪、啪”,就连甲胄的作响声都整齐无比,配合脚步声势如千军催道,他们身后白甲士兵、手掌白幢、白旗...
白青离手牵长长的披风,脚步一走一顿,前脚踏去、身子一摇,后脚跟来、双脚并在一起又是一阵摇晃,身后七星阵,在他摇晃时停止动作,在他踏步时法剑劈路、白铃摇道...八人步伐沉重的痛,看起来摇晃的身子下一步就要栽倒般。
一条白鱼左转一圈、鱼尾变鱼头,又以相同速度右转而来,就好像漩涡踏着浪潮滚滚向前、黄帝手持斩道剑、青帝猛打苍龙角、白帝催行白虎令、赤帝摇晃朱雀旗、黑帝高举玄武印。
四灵兽咆哮连连,青龙行云与天斗、白虎临风啸天吼、朱雀驾起万家火、玄武浮沉镇海潮,十八生被人掌着、通往幽冥的白色大道上金字齐齐燃烧,生辰即到来、冥诞是离去...
鹏举的一生,就是生来死去一个时间段,火势烧断白色大道,飘在空中、落在地上,“噗轰”男女头颅燃烧起来,纸做的脸庞在火中摇摆不停、带着笑意,寓意面对生死也要从容,天地为炉,时光是焰,人生三天,四季如烟,存在过、经历过,一生百态却在人世笑...
鹏显身后白绫燃烧至一段距离后,自动熄灭,他转身跟在四灵兽身后、托着长长的孝道...
圣人归天山顶白,鹏举丧辇来广场上,沉痛的奏乐伴随哭声,缓缓而来的步伐、踏着不舍的啼哭,是不是世道过于残忍,让人情如此悲...
丧辇两旁白鹿随驾,雪狮护道,白鸟齐飞、白马慢蹄、白羊伏拜...世间万灵、一点白、一片白、一线白牵起道道白、腾飞满天白,除了白色飞鸟,还有飞扬的纸钱,圣贤顶就如大雪源头、雪山在崩裂...
极快无比,高空的、地面的,引道的、起身的、拜服的,猛扑下山、越过三桥、犹如水流般贯穿五街,哀痛声淹没四门。
圣尊归天满城白,士兵跪地,民众跪地,孝道碑肃立每家门前,白鹤衔花凌空飞,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不论年龄大小...整个平安白压压,跪地的人好似地上雪,西飞的鹤似飘飞的雪,庄重的孝道好似世间最美的景,也是泣语无声不舍的泪,泪是世间最真的情、却是最无用的痴。
圣贤山顶,风叶拄拐凌风而立,冬天傍晚的风很冷,吹乱她的苍白发丝,望着眼中一片白,空中飘飞的纸钱,身后传来脚步声。
青冥与她三步之距、停下脚步,雪白的胡须在冷风好似澎湃的潮,风叶苍老道:“这种风光下流尽了我鹏氏一族的血。”
青冥望着远去的丧辇,沉默许久,俯身捡起地上纸钱道:“我能摘下面具么?”
风叶没有说话,长出一口气,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转身目带冷芒、直逼他道:“你心中有怨?”
“没有。”
“有恨?”
青冥看着母亲苍老的脸,丢掉手中纸钱道:“怎能不恨?”
“你想摘掉面具,你还想干什么?”
青冥道:“我的儿子死了,为了天下稳定他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可他是我儿子,身上流的也是鹏氏血脉。”
风叶道:“鹏氏的天下,本该鹏氏流血,这有什么不对吗?”
“母亲,难道你心肠比铁石还要硬,鹏氏只是一杆飘的比较高的旗,就算鹏字大旗倒下,天下还是天下,因为天下是众生的,没有必要为了天下流尽咱们的血,难道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看来你真是老糊涂了...”
风叶冷冷道:“怎么,在你心中我也是老不死的吗?”
“不错,父亲死了、大哥死了、侄子死了、孙子死了,若不是我命硬,或许很多年前我也死了,其实活在黑暗中那天你的小儿子也死了,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还活着?”
“逆子。”风叶浑身颤抖,怒喝一声。
青冥毫不退让道:“我的命是你给的,你可以拿走,只是我想不通,是权势让你放不下,还是高高在上的感觉使你沉迷。”
转身看着整片宫殿道:“母亲、你睁开眼看看吧,咱们鹏氏为了坐在这里还剩几点血脉,难道非要流尽最后一滴你才甘心吗?”
“逆子,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青冥回过头来咆哮道:“我只是在说我心中的恨,生在千年帝王苑这是我悲,也是整个鹏氏一族的悲,我真想不明白当年先祖是怎么想的,为了天下安宁吗?可这天下关我等何事?流过的血还少吗?我恨透了张口闭口就是天下,我恨不得杀尽天下,我五岁就为了天下走进黑暗,这面具戴了七十年。”
身子颤抖指着自己面具道:“举儿暴毙身亡,为的是什么狗屁天下?需白白搭上我儿一条性命,在我看来举儿走了这是幸事,我儿扮他被活活刺死也是幸事,可我还活着啊,你让我怎么办?可恶至极的圣尊位,沾满了血、多少亲人的血...那是我亲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因为长得像举儿,他就只能做个代替品吗?”
长出一口气道:“举儿离去应是天命所归,你们却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就让我儿代替他,你们又怕群臣知道圣尊是假的、引起朝纲大乱,现在好了为了天下安宁,为了消除祸乱,我儿也死了,难道我鹏氏男儿生下来就应该坐四海共主位,就为了死后图个苍生引路、流尽一族之血吗?”
他痛哭道:“真荒唐的逻辑,可悲的天命、可恨的天下...”
风叶待他发泄完,双眼落泪叹息道:“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回去,我累了...你不知道老而不死这是罪。”
“难道就真放不下吗?”
风叶原地不动,猛然挥臂,下一刻就出现青冥所在的位置,“啪”一声脆响,青冥被打得朝后飞去,她脚步不动,身子紧跟,冷冷道:“我有什么放不下的,难道你愿意看着天下人都流血吗?千年以来这片大地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多少次?若无我鹏氏一族、放眼一片血海,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青冥栽倒在地,咳嗽道:“可是谁能看到咱们一族的付出?就算鹏氏死绝了、世人也不会有任何怜悯同情,因为他们只看到了表面,那是圣尊之位。”
“逆子...”
青冥起身道:“不是我不想牺牲,可为了丑陋的天下根本不值得,就算咱们在、可也阻止不了流血事件。世人皆恶啊!举儿十二岁登位、有多少人不服?三十年无子,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早死?今天过后又有多少人想要他的位置?他们都盼着咱们一家子死的点滴不剩。”
风叶沉默了,她知道儿子说的是实情,每代圣尊死后都伴有血雨腥风,丈夫死后是这样、儿子死后是这样、现在孙子死了、应该还是这样...沉默许久道:“只要我鹏氏不绝,只能是局面性流血,天下不会乱,百姓就会有好日子。”
青冥听到这句啊,觉得十分可笑,笑得自己前仰后翻,无语道:“母亲啊,咱们鹏氏除了未嫁的两个女娃、就剩下我跟宇峰、鹏显四父子了,他们都不可能,我老了也不可能、宇峰还不满一岁,靠你执掌朝政、靠鹏宇、还是靠那个身在江湖未嫁却有子的鹏思慧?”
轻咳几声,转身离开,叹息道:“你坐位当然可行,可惜太老了,让宇峰坐上去撒尿么?还是你想让鹏程父子都死在半道上?若我没猜错的话,显儿虽是储君,非举儿所生,群臣定会大闹,还有很多人在半道等这鹏程他们父子送死了...放手吧。”
风叶望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自语道:“我何尝不知老的老、小的小...显儿既然是储君,流的是我鹏氏的血,那就一定能坐稳,天下流血这是苍生的罪,就由我鹏氏一族代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