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开始鼓动起来,鲁和尚运了一口气,只见他身量微蹲,又忽然腰板儿一挺,紧接着大喝一声,那水缸便脱手而出,画了一个大弧线,不偏不倚地正砸中对面岸上的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树上,就听得远处传来“咔嚓”一声,大树被砸成两节,水缸也因为反作用力弹入河水中。
“好!”众人都惊呆了,好一阵才跳着脚地叫好,这一扔,真真“力拔山兮气盖世”!这条河目测看来也有二十丈宽,加上河岸上的距离整整六十丈,这单臂一扔,居然扔出了六十丈的距离!
说实话,释光的第一扔的确出了全力,若是现在再扔来,恐怕还没有刚才扔的远。他见鲁和尚轻而易举地就将水缸扔到对岸,不禁佩服起来。他走到鲁和尚面前,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才说道:“大师父你好厉害,小僧输得心服口服。”
鲁和尚哈哈大笑:“小和尚,你也很不错啊,你这么年轻就掌握了如此大的力量,又肯吃苦,将来一定能超过大和尚我的!”
“大师父,你练功的方法教教小僧,小僧虚心受教,也想像你有这般膂力!”释光又连连鞠躬。
鲁和尚摆了摆手:“大和尚也是从小练功,到你这般大时,也未见得有你这般力气。看来你的训练方法很好,但需知要持之以恒,万不可半途而废。”
“大师父之话,小僧谨记。”
“还有一个,你要知晓。”鲁和尚将释光叫到一边,小声说道,“要说这练功的秘诀嘛,倒真有一个。”
“请大师父不吝赐教!”释光听到这儿,目光为之一亮。
“我见你面有菜色,多长时间未食这荤腥之物了?”
“阿弥陀佛,大师父莫要说笑,修佛之人怎能食那些东西……小僧严守清规戒律,万万食不得这荤腥之物!”释光口中佛语连连,手摆得像个蒲扇,“况且力量大小也与这食物并无关系。”
“小和尚你迂腐得紧啊!你岂不知那‘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的道理?”鲁和尚又大笑起来。
“那大师父定然也知道后一句‘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了。不可不可,小僧不可。”释光说这句话时,哪知道自己真的堕入了魔道。
“若是如此的话,那我要说,单论力气,你这一辈子也休想比过我大和尚了!”鲁和尚不再说话,只是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自此以后释光再也没有见过鲁和尚,可他的话却深深地烙印在了释光的心里,尤其是释光练武遇到瓶颈之时,鲁和尚的话就像有魔力一般不断闪现在释光的脑海里,每到这时,他便继续无休止地练习,想要将鲁和尚的话忘却。过了一年,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双手将水缸扔过河对岸,心中雀跃不已。可又过了一年,他还只是将将能把水缸扔过河对岸,他心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失落,这失落又让他想起了鲁和尚的话。
于是释光动起了念头,他开始偷偷吃肉。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效,自从吃了肉以后,释光明显感觉到力量在一天一天增长,他兴奋不已,可内心的矛盾却与日俱增。他想当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却又经受不住力量的诱惑。他就这样一天一天煎熬着,又一天一天变强着。
从开始到依赖往往只是很短的时间,释光越来越发觉自己离不开吃肉了,可能他天生就是“肉食动物”,只不过从小被压抑。终于有一天,他因为吃荤被赶下了山,他心中本该难过,可却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深秋的风像小刀子一样刮着释光的脸,虽然凭着力气大干苦力挣了一些钱,却为人老实被别人骗个精光,此时饥肠辘辘,因此只得挨家挨户化缘乞讨。但又往往被别人赶出来,因为他多半会化肉,猪肉、牛肉、羊肉皆可,可这里多是穷苦人家哪里吃得起肉,都以为他无理取闹疯病发作。
终于在他垂头丧气之时,一只血淋淋的羊腿扔到了他的面前,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吃吧,大和尚,你给我办事,我给你肉吃!”
释光沉默了很久,他舔了舔嘴唇,最终像狗一般扑倒在地上啃食起来,从此他真正遁入了魔道。
“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我由佛入魔。教皇告诉我,越是厉害的动物,吃了它的肉,就越能获得强大的力量。”释光的一只腿蜷缩起来,他用双肩顶着地面慢慢站起身来,他炽热的瞳子红得吓人,“所以我大开杀戒,杀了很多禽兽,也吃了很多禽兽之肉,蛇肉细嫩滑顺,狼肉肉质粗糙,熊肉腥涩带酸,双掌却鲜美无比……”释光如数家珍地说着他吃过的各种种类的肉,谢云看着他,知道他在做搏命一击的蓄力,谢云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她想先发制人冲将上去,将立足未稳的释光重新打倒,可身体却不争气地颤抖起来,她肋间痛感让她举步维艰,但她还是向释光处缓缓走着,她的敌人,要由她这双手来打倒!
“看看我这双眸子,通红的眸子!为了变强我做了多少努力!”释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那一股股暴戾之气振得谢云睁不开眼睛,他怒吼着,“为了这一身膂力,我甚至吃了我的每一个对手!我佛任我佛,我魔是我魔!”释光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金刚撞钟!”
恍惚间,释光的身体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那如钢铁一般的肉身,每一块肌肤都透露着无与伦比的能量,他宛若金身罗汉在世,暴虐的铜头疾如闪电般朝谢云撞去!谢云也不甘示弱,双拳卯足了劲朝释光的头砸去!
电光火石间,万籁俱寂,只剩下一僧一俗倒在烟尘中。
“过往去日苦多,口吟阿弥陀佛。愿尔放下执念,方知自我是自我。”往昔戏谑的二郎,此时却一脸肃穆,他平日与和尚最为交好,见和尚落得如此下场,不禁触景生情,喟叹不已。
“酸,酸,一个倭国浪人装什么大尾巴鹰!”阿要捏着兰花指,他对二郎的感叹不屑一顾,他望着不远处的空地,口中窃窃私语:“看来巴日斯老太婆那边也快要结束了吧……”
“你可别小瞧它呦!”巴日斯满脸兴致地看着那小小的天山血蛛,小家伙肆意地在阿斯楞满是皱纹的脸上爬着,就好像一驾马车游走在沟壑纵横的山地上。巴日斯继续说着:“这天山血蛛不仅能够编制出钢刀都刺不破的网,而且它还剧毒无比,只要它轻轻咬下一小口,就足以在片刻置人于死地!所以你千万不要乱动激怒它,静静地一动不动的话,也许还能多活个一时三刻。”巴日斯蹲在“猎物”身前,她脸上露出一丝嘲笑:“我的好妹妹,也许这世界上本就不该你我同时出现,你安息吧。”
“我总是觉得应该是我被抱去魔教,平白无故让你自小便承受了如此大的痛苦。”阿斯楞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她早就有了必死的决心,刚刚那天山血蛛已经从她的鼻孔里钻了进去,毒素正慢慢侵蚀她的身体。六十多年前,一对孪生姐妹还在襁褓中便被分别送到了魔教和星芒宫,送婴儿的人是谁,不得而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亦不得而知,这仅有的一丝消息,还是上一代人马宫星主在一次刺探魔教情报时得知。但两人的名字却颇有默契地被赋予,巴日斯,森林之王金毛老虎,阿斯楞,草原霸主红发狮子。
“这是最后的遗言吗?若是为了博取同情,还请免开尊口吧。”巴日斯对说教一向没有好感,“我去魔教有什么不好?我是天煞星下凡,天生就喜欢杀戮,总比你那假惺惺的星芒宫强!”
阿斯楞舌尖发麻,她心知肚明,这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博取同情也好,遗言也好,她若再不说出来的话,恐怕就没有机会再说了。她微微笑着,继续说道:“也许送孩子的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我厮杀。二十年前,我第一见到你,本想和你互诉衷肠,怎知你我却非得要了对方的命。你毫不留情地朝我杀来,我也只好以命相搏。我的心痛极了,早知道就不要和你见面,早知道就不要苦苦哀求老宫主,将你的消息、我的身世讲给我听!”
巴日斯对阿斯楞的话无动于衷,她嘴硬心更硬,她自小就把所有磨难的恨怪罪于好命的妹妹,为什么自己要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自己明明很讨厌虫子,却又要被逼着驾驭它们?归根结底就是那个令人作呕的妹妹!
“所以我就恨,为什么你一上来就要杀我?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因此这二十年来我就一直在钻研怎么打败你!我知道虫子最害怕火,我就去驾驭火,我没日没夜的调制火药的配方,乃至于吸入过量的丹砂头发变得火红。”阿斯楞重重地咳了几咳,那黑色的血液顺着她粗糙的皮肤跌跌撞撞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