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澜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想自己。
尽管她已经努力克制了，但她的声音还是在瞬间跌至冰点以下，即便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那森森的寒意，“呵，私心？我能有什么私心？”
“这不明摆着！”
愤怒已经彻底烧光了梁语曦的所有理智，她近乎刻薄的讽刺道：“你喜欢兰天，生怕他和我扯上关系，所以故意捅破我和霍扬琛的事，让我不得不和霍扬琛绑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你了，不是吗？”
话刚一说完，她脑海中立刻就冒出来两字，完了……
十多年的相识相交，都被她这三言两语给毁了。
她试图解释两句，可张了张嘴，却连半个字都没法吐出，喉咙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掐住，就连呼吸似乎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手机里安静的可怕。
好一会儿，那头始才传来方澜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声音，“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成功是件机不可失的事情，如果你现在不趁着这次机会，赶紧打响自己的知名度，往后你还能靠谁？你那个所谓的父亲吗？”
“要知道，一件好作品的寿命虽然是无限的，可身为画家的你，寿命却是有限的，你又有多少年能蹉跎？”
梁语曦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的确，她们这一行曾出现过太多太多的“天才”，可最后真正在艺术界留下名字的却不多，大多数人昙花一现后，很快就泯然于众了。
以前她和方澜就曾讨论过这个问题。
方澜当时就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那些“天才们”都十分持才傲物，在自己最风光的时候不屑于宣传自己，结果等到想要宣传自己的时候，风光早已经不在，彼时又有多少人还会留意到他们？
现在这个社会，各行各业卓有成就者，无一离不开宣传。
酒香不怕巷子深那一套，早已经被高速发展的社会给淘汰了。
这也就是，当初她会把除画画外的所有事情，都全权交给方澜处理的原因。
方澜见她不吭声，也不以为忤，兀自冷淡的继续道：“再换句话说，这些年来你一直希望得到你父亲的认同，可你真的得到过吗？”
“你父亲那个人，说句不好听的爱惜名声胜过所有，你要是真的想得到他认同，只有获得他都难以获得的成就，站在他都难以企止的高度，只有这样他才会真真正正的认同你。”
“现在你不断的向他摇尾乞怜，不过是在表明你自己有多可悲罢了。”
这话委实说的尖锐无比，梁语曦脸色发白，只觉又是难堪又是难受，下意识就反驳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
方澜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道：“没有希望得到你父亲的认同？还是没一次次的向他摇尾乞怜？就为了能得到一丁点可笑亲情，你一次次的放弃自己的原则，无条件的向他们妥协，难道还要我给你回忆吗？”
“你知道什么！虽然你也没有妈妈，可你爸从小就疼你入骨。我呢？唯一爱我的妈妈早早的就离开了，在孤儿院生活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等来了我的亲生父亲，我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点亲情，又有什么错？”
梁语曦忍无可忍的低吼了起来。
难堪和痛苦撕扯着她的心脏，往日里不堪的回忆潮水般涌上心头，这一刻她感觉自己难受的都快要死掉了。
方澜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却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可她并没有就此收口，闻言反依旧冷酷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向一个爱自己远胜所有的人乞求亲情，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的确，这话方澜曾不止一次的和她说过，可她没有一次听进去的。
她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
自从那一年妈妈永远的离开她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仅剩的亲人，就只有梁路杰这个父亲了。要是连梁路杰都不肯要她了，那她孑然一身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谁喜欢无依无靠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尤其是自小就缺失亲情的她，能从梁路杰得到哪怕一丁点的亲情，她心里都是高兴的，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梁语曦激动的心情逐渐冷静了下来，随之一起冷静下来的还有她的思绪。
她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的，等她醒过神来想起这一茬的时候，电话那头早就只剩下了嘟嘟嘟的忙音，一遍又一遍的机械响起。
这一天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
在下午三点十分的时候，身为董事长的霍老爷子霍岭，突然“驾临”霍氏集团，惹得霍氏集团里里外外都第一时间骚动了起来。
“霍董，听说您孙子现在正和一名青年女画家交往，请问这事您知道吗？”
“据说那位梁小姐已经登堂入室，请问这是否已经得到您的默许？”
“您以前一直说，要替霍总挑选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现在霍总自己却选择了一位平民女孩，对于这事您有什么看法？”
“霍董，您会支持他们在一起吗？”
当那辆复古的劳斯莱斯老爷车，缓缓在霍氏集团门口停下，一直围在门口的众位媒体记者，就好像突然被打了鸡血似的，全都不可自抑的亢奋了起来。
霍岭虽然被十几个保镖护卫着，却还是被那些长枪短炮给逼得寸步难行，索性直接停下了脚步，“我的想法一直都没改变过，相信我的孙子也同样不会，他从小是个很有理智的人，总会想明白什么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
原本那些媒体记者们本没指望他会回答什么，可没想到他不仅回答了，还放出了这么一磅炸弹。
全场陡然就是一静，跟着却是比刚才更加疯狂的提问。
“霍董，什么叫‘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您的意思是霍总现在的选择并不好，您并不支持他，是吗？”
“听您这话的意思，您是否已经有了心仪的儿媳妇人选？”
“据小道消息，您钦点的儿媳妇人选是一位姓童的女性，不知这事是不是真的？方便透露一下对方的信息吗？”
“霍总要是一意孤行的话，不知您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
“您会罢免他执行总裁的身份吗？”
比之刚才越发犀利的提问，几乎每一个都没怀什么好意，要不是碍于霍岭的身份，他们简直恨不得直接问霍岭，他们祖孙两人会因此而开战吗？
霍岭混迹商场一辈子，哪里听不出来他们话里的陷阱？
这让他心里对霍扬琛越发不满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以眼神示意保镖将记者排开，自己则兀自拄着拐棍一步步走进了霍氏集团大楼。
霍老爷子的到来第一时间被通知了上去。
当时霍扬琛正在会议室开会，等到他终于知道这件事以后，霍岭早已经在他的总裁办公室等着他了。
霍扬琛自认为从没怕过任何人。
可在听见这个消息后，还是忍不住头疼起来。
事已至此，躲避绝不是他的风格，他在办公室门口略微停顿了一下后，就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的推门进去了。
霍岭此时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
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但因为他保养的非常好的缘故，他的身材仍旧显得十分的健硕，背脊笔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的时候，就宛若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样的霍岭，霍扬琛一点也不陌生。
事实上，在他记忆里，但凡遇见任何大事，霍岭必然就是这样一副形象，这让他深深的明白，今天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由再次深吸了口气。
不过他面上并不显露分毫，只淡淡问道：“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让你抽空回老宅一趟，你告诉我最近忙没时间，给你打电话，说不到三句你就要去开会，没办法，我这个糟老头子自然只能亲自来一趟了。”霍岭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兴师问罪，但这看似玩笑的话语，却怎么都带出了那么点意思。
这要换个脸皮薄点的，只怕当场就被他说的满脸羞愧了。
霍扬琛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闻言却是面不改色道：“公司最近是真的很忙，我这才刚从会议室回来。”
“哦，是吗？”
霍岭听了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说话间，他拄着拐棍走到沙发前坐下，却又突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既然这么忙，那你昨晚怎么还有空兴师动众去城郊？”
尽管早就已经不管事了，可这并不代表霍岭就是个“睁眼瞎”。
事实上，但凡霍氏有个风吹草动，就没有能瞒得住他的。
霍扬琛本就没有想要瞒他，心里对此自然早就有了准备，因而闻言想也不想的回道：“爷爷既然知道我昨晚去了城郊，那肯定也知道，童心琪派人抓了我的朋友，这事她原本就是受我牵连，我去救她也是应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