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茉莉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如一个翘首以盼等着丈夫归家的新婚妻子,以至于她隔三差五都要端着咖啡杯去窗口那边看下停车场有没有熟悉的车进来。
当然,车是没看到,乔深倒是下来了。
“路程得一天,他们最起码晚上才能到。”乔深凑着窗户开了下百叶帘,“你急也没用。”
黄茉莉闲闲的翻了个白眼,嘴硬道:“我哪有急啊。”顿了顿,她又看了眼乔深,“你开始还贷了没?”
乔深点头:“刚还一个月。”
黄茉莉:“第二个月还完了别忘了去公积金,让小方给你做个摊还。”
乔深愣了下:“摊还?”
黄茉莉理所当然道:“公积金摊还啊,每个月让公积金帮你还房贷。”
乔深皱着眉,他沉默不语,表情冷的有些渗人。
不过黄茉莉可不怕他:“你想什么呢?一个月还七千多你钱多啊,你公积金交的可是最高六千那一档的,不用白不用懂吗?”
其实公积金这个问题乔深潜意识也能意识到,S市的公积金具体分了两大块,园区是单独一块,其他各个区县为一块,作为缴纳公积金的大行,DW银行对员工的福利之一就体现在公积金上,以全市平均的公积金最高限额为基础,DW银行还会额外给员工增缴15%的公积金,以至于像陈竹、黄茉莉、乔深这样的管理层,公积金每个月有六千多之巨。
虽然道理简单乔深也能想的明白,但是要主动去见方夏初这件事情,却要比公积金摊还困难几百倍。
“小方的服务可好了。”黄茉莉唯恐天下不乱的怂恿道,“你一定得去体验一次。”
“……”乔深死鱼一样的看着她,过了半晌后,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当然,面临巨大挑战的不止已经是社会资深人士的乔深,初入大学校园的江一帆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烦恼。
之前贷款下来的10W块他交了学费和住宿费后,只剩下一万多,再加上家里七凑八凑拿出来的8000,总共他手头有2W能用作日常开销,这两万块对江一帆来说可不是小钱,他这种穷惯了的小孩儿10块钱都能凑一天的伙食,更何况这钱他还得撑半年,一整个学期。
西交利物浦的大学宿舍是标准四人间,第一天到宿舍时只有江一帆一个人,他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学校又有发床上用品,所以没多会儿他就全都整理好了。
说是对宿舍生活没期待当然是假的,江一帆好歹也是个心智正常的青春期少年,虽然性格偏腼腆文弱了些,但对截然不同的大学校园生活一样充满了好气和愿憬。
只可惜,另外三位宿舍成员直到都开学军训了才拖拖拉拉的搬了进来。
江一帆在领了军训服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宿舍门半开着,他刚跨进去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大跳,三个个子都超180的男生坐在中间玩手机,一群大人吵吵嚷嚷的整理着床铺书桌,学校发的统一床上用品则被直接扔到了阳台上去,连拆都没拆开过。
江一帆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有些无措的站在门口半天,想进去却发别人的东西堆的根本没地方落脚。
幸好其中一个男生先发现了他。
“你就是那个睡最里面床铺的吧?”他率先打了招呼。
江一帆有些拘束的点了点头:“你好。”
对方愣了愣,似乎被他这种老土的反应给逗乐了,不客气的“噗哈”一声笑了出来。
“我叫曹可。”他主动伸出手,朝着江一帆自我介绍道,“经管系的,以后就睡你对面。”
江一帆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叫江一帆。”
曹可点了点头,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一个把头发染成金棕的男孩儿不耐烦道:“游戏都开了,点确认啊。”
曹可忙去按自己的手机,江一帆也下意识低头看向他们在玩的游戏,曹可以为他感兴趣,解释道:“腾讯爸爸的王者荣耀,你要不要一起开黑?”
“……”江一帆当然一头一脸的问号,别说游戏了,他连手机都没有,只好老实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他说完这话,不止是曹可,其他两个男生都抬起了头。
“你居然没有手机?!”金棕色头发的男生不可思议的大声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江一帆当然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不但活到了现在,他还活的好好的。
另一个男生也乐了,不过笑容明显不是很善意,有些嘲讽道:“你是国宝吧,这年头还有人上大学了都没手机?”
只有曹可还算正常,替江一帆解围道:“说不定人家家教严呢,没手机怎么了,现在好多有个性的人都没手机。”
金棕毛不屑的嗤了一声,低头继续选英雄,另一个倒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江一帆一遍,目光落在他快穿烂了的球鞋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妈。”那男生突然对着自己母亲叫道,“你刚给我买的AIR Jordan 5 呢?”
还在帮自己儿子铺床的年轻母亲探出头来,江一帆只觉得对方的年纪都能当自己姐姐,却没想已经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怎么突然想要鞋了?”美妇从上铺爬下来,看到江一帆愣了愣,“你是最早来的学生?”
江一帆僵硬的点了点头,对方倒是很客气:“哎哟,我还在想呢,哪个孩子把宿舍收拾的那么干净。”美妇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这是我儿子周天扬,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周天扬躲开了自己的母亲的手,皱着眉冷冷道:“谁要人照顾了。”
周母“嗳”了一声:“怎么又突然发脾气了呢。”她蹲下身,翻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新的鞋盒,“你要鞋子干嘛?”
周天扬不怀好意的看了江一帆一眼,故意道:“没什么,就是想换双鞋。”
他当着江一帆的面,脱了脚上的脱鞋,穿上新的运动鞋,在地上踩了几下,撇撇嘴道:“还不错。”
金棕色头发的男生打着游戏还不忘凑过来看一眼,怪叫道:“3000块钱的运动鞋,评价就还不错?你用得着这么壕吗。”
江一帆虽然单纯,但是并不傻,他脸涨的通红有些不明白对方莫名其妙的恶意到底是怎么来的,他退后了几步,似乎是想藏起来自己脚上那双又烂又破旧的球鞋,但直到最后才发现,他退再多步也没有什么用。
那就是他的脚,是他的根。
他藏不起来他的鞋,就像藏不起他的贫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