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廖很少会主动回市里面的大宅,不过金玲亲自来电话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们母子两很奇怪,虽然曾因为股份的事情闹的不愉快过,但其实心里还是喜欢对方的。
金玲给他去电话也不会提回不回家的事情,三言两语也就那么几句:“你爸回来了。”
穆廖愣了愣:“什么时候。”
金玲:“上个星期,带回来了只成体的鳄龟,被我扔院子里了。”
穆廖:“……”
穆守恒是位动植物研究保护学家,在穆廖有记忆以来,自己这位父亲回家的时间就非常有限,年轻时候还能理解,年纪大了却仍旧如此,他一直担心老头子会不会突然哪一天死在非洲大草原上的某个大象屎坑里。
“他这次拍了不少照片回来。”金玲的语气虽淡,却很平和,“你应该喜欢。”
穆廖从鼻腔里笑出声来:“不是我喜欢,是你喜欢吧。”
金玲没否认,她似乎听出了些什么,问道:“你心情不好?”
穆廖不说话。
做母亲的当然清楚自己这儿子脾气是有多烂,但如此直白的表现出来还真是第一次,语气颇有乐趣:“谁惹你生气了?”
穆廖撑着太阳穴,他刚下班,拿了车钥匙进地库,显然不想再提这事儿:“没什么,工作上的问题。”
金玲意味深长的“嗯哼”了一声。
穆廖并不想让这位老祖宗听出什么,转移话题道:“我今晚回来吃饭。”
金玲敷衍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老祖宗又忍不住状似无意的试探了一句:“不会是因为女人吧?”
穆廖:“……”
其实不怪金玲会这么想,穆廖脾气虽然烂,但也只是习惯性的恶劣而已,虽然做母亲的也很头痛,自己儿子这种不要脸的根性到底是像谁,但穆廖类似今天这样失控到接近愤怒的情绪却很少见,之前一次还是在大二夏令营回来的时候,他的满怒状态几乎持续了一整周,金玲只知道他要找一个人,但最后似乎也是没能找到。
金玲挂了电话,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穆守恒带着手套刚从院子里面回来,看到自己老婆这个表情有些意外:“廖廖回来了?”
金玲回过神来,她朝着穆守恒温柔的笑了笑:“是啊。”
穆守恒凑到金玲身边,他刚喂完那只成体的鳄龟,手套上满是鳝鱼的腥味,金玲也不嫌弃,替他摘了手套。
“我听王妈说你今天烧菜了?”金玲随口问道。
穆守恒笑着道:“难得回家一次,当然要多表现表现。”
金玲瞥了他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两人边等穆廖边聊了会儿穆守恒这次去亚马逊的见闻,没过多久,就听见王妈嘹亮的嗓音回荡在楼下客厅里。
“廖廖你回来啦!”他们家从来不时兴喊什么少爷小姐,王妈跟长辈一样,都喊穆廖小名。
穆廖将行服递给她,客气道:“王妈。”
金玲和穆守恒从楼上下来,穆廖抬头,喊了声“爸妈”。
王妈迎着几个人往餐厅去,她在大宅干了二十几年,穆廖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他就像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今天的菜可都是穆先生烧的,廖廖你要多吃点。”
穆廖朝着穆守恒投去目光,后者冲着他点了点头。
金玲扫了父子两一眼:“打什么哑谜呢,吃饭。”
而另一边,到了晚上的灵白村又热闹了起来,忙碌了一天的村民都归了家,陈竹他们的晚饭还是像第一晚一样的流水席,除了何赛和何家俊外,陈莫寒也与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我之前态度吧,不怎么好。”何赛还是拿出了第一天喝的酒坛子,他也不拿碗,凑着坛子就是一大口,对着陈竹道,“算是在这儿给您陪个不是。”
范晨哼了一声,不客气道:“你对谁态度都不怎么样,真要道歉可得喝趴下。”
陈莫寒替他说了几句话:“何赛其实心不坏,只是提防人提防习惯了。”他看向陈竹解释,“就像你说的,这儿的生态平衡圈也是他一手抓起来的,他对这片山林湖泊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用生命和心血在保护照顾着。”
陈竹没说话,她举起酒碗,与何赛的坛子轻轻碰了碰,没什么犹豫的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算是揭过了前面种种。
何赛吓了一跳:“您可别喝多了啊,这真不是我故意灌您的啊。”
桌上的人都被他的这幅贱样给逗笑了,气氛不可谓不轻松,而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陈竹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毕竟在来之前她压根不认为检查会如此顺利,与其说是来检查,倒不如说是陈莫寒给他们上了一课,完美展示了一个成功企业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领导应该做些什么。
陈竹检查过的企业少说也有上百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管理的小毛病,或者领导与管理层的小私心和不对付,银行内部这种吃大锅饭的,还有支行与分行的勾心斗角,就更别说私企了,因为见的太多,陈竹和李敬泽都形成了一种习惯,以至于他们以前的检查更多的是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
唯独这一次。
他们只看到了这群人,对脚下这片富饶沃土的深沉热爱。
因为热爱,才有了这林木茂盛的群山峻岭,清澈美丽的秀水湖,和那从未见过的,闪烁满天星河的无垠夜空。
陈竹的鼻端充斥着浓浓的酒香和清爽夜晚的风的味道,酒桌上的人已经散了不少,她坐在屋檐下,也没什么精力再去管范晨和当地人吃酒聊天,就连李敬泽也喝的挺多,正津津有味的听着何家俊讲他们搞栽培养殖的趣事。
陈莫寒拿着酒碗和酒坛坐到她身边,陈竹看到了,下意识摆了摆手:“不喝了。”
“不给你。”陈莫寒故意小气道,“我自己喝。”
陈竹笑了下,她抬头望着一整个天空的繁星,感慨道:“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了,这样的夜晚。”
陈莫寒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脸上的笑容痞气十足:“你在这儿天天都能见到,也就不稀奇了。”
“那感觉不一样。”陈竹晃着腿,她似乎找不出形容词来,干脆闭了嘴,专心欣赏。
陈莫寒边喝酒边转头看她,突然问道:“你成家了吗?”
陈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自己,她迟钝的摇了摇头:“还没。”
陈莫寒咧开嘴,他的笑容粗糙,但并没有恶意:“感觉你们城里人结婚都晚,不论男女。”
“是和你这儿不太一样。”陈竹收回目光,她看着院子里跑着的几个小孩儿,突然模糊的意识到些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陈莫寒也正好看向那几个孩子,明显的,小孩儿们都认识他,呼啦一群全跑了过来,围在陈莫寒身边。
“陈老师。”领头的小姑娘大概已经有七八岁了,声音还奶气的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课呀?”
陈竹听到“上课”两个字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陈莫寒的表情尴尬,他抓着几个孩子“嘘”了几声,并没有正面回答:“叔叔在忙,你们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几个小孩儿嘟着嘴,表情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乖乖散了开,陈莫寒背对着陈竹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回头,若无其事的问道:“那陈总有对象了吗?”
陈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坐直了身子,抱着胳膊,这是一个强势的充满了审视意味的姿态。
陈莫寒眯了眯眼,他的表情也紧绷了起来。
“我并没有看到,这里有任何学校的标志。”陈竹的声音冷静,看样子她又回到了工作状态下,那个精明强干,不放过任何问题的个金主管。
她盯着陈莫寒的眼睛,注视着对方任何细微的表情波动,尖锐的问道:“请问,他们是在哪里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