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绍英走了,他按照靳轩的意思吩咐城楼上的弩车将钢弩全部涂上松油然后点燃,对准北燕军射击,也别管什么死人活人,只要这把火能燃起来就行了。
雁门关地处北方,气候寒冷但四季分明,松柏在这里随处可见,当地人便把松油当作取暖之物。恰逢入冬,不少人家已经备好过冬的松油,所以这种燃料并不难找。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小工程,需要大量人力配合,就这样,每辆弓弩车分出一人负责运送松油,其余人负责涂抹和拉弓,还算比较繁琐。
交代清楚后楚绍英本想留在城楼上指挥,但一想到城内还有干邪石霸,吴玉琼一人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不得已,楚绍英重新返回城内战场。
还多亏楚绍英考虑周到,不然黑甲军很有可能丧失一位优秀的将领。
战斗之初,双方体力精力都很旺盛,前进撤退,左突右袭井然有序,随着时间的推移,所谓的体力和精力几乎耗尽,剩下的唯有意志力。
设想一下,整场战斗持续六个时辰有余,大半天,打个比方,让你走半天的路会怎样,何况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惨烈之势可想而知。
所以,到最后完全是意志力的较量,根本没有什么兵法战策可言,你打不死我那我就要整死你,因此战场处处是奇景,你能看到两个彪形大汉满身是血,面目狰狞扭成一团,好似摔跤,又像是市井流氓无理取闹的争斗,随处可见沾着血的兵器,可他们都不使用,并不是不屑于使用或者来场公平的君子之交的决斗而是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提起兵器了。
混乱到如此地步,那些所谓的临场指挥根本无效,感官似乎已经僵化,纵然你是一军主将又何妨,因为士兵们耳朵里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
正因如此,干邪腾出手来与石霸二人双战吴玉琼,可怜吴玉琼,一人硬敌两员大将,腹背受敌。可贺吴玉琼,这个曾经没什么名气的青年将领以一己之力独自应对南凉两位名将而不倒,即便倒下他的名号从今以后也会被无数次提起。
上天似乎很眷顾意志力更坚强的人,吴玉琼本事不小,但说到底他还没达到巴东雷那样以一当十的能力,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足够后世对他无尽的赞美,但上天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人死去,就在他绷紧的最后一根弦即将折断时,他的兄弟楚绍英回来了。
世间之情莫过于至亲之情亦或是挚爱之情,除此之外便是一起过命的战友之情,眼见着干邪石霸不讲理的逼杀吴玉琼,后者眼中竟没有一丝恐惧,楚绍英怒了,罕见的怒了,兄弟之所以是兄弟并不是因为你给我多少好处,而是在生死攸关之际我的命是你的,而你的命也是我的。
钢枪跃起,如同潭水出龙,锋芒历任无情的奔着吴玉琼而去,后者躲闪不及,干邪这一枪虽不致命但却稳稳刺中吴玉琼的肩胛骨,噗的一声,血线如同喷泉,喷溅到那冰冷无情的脸上。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不是吴玉琼喊的,也不是干邪喊的,更不可能是石霸,只知道这声音是从身侧传来,甩头一看,楚绍英发疯一般冲过来。
听说过白驹过隙,可你听说过红色闪电吗,没错,楚绍英就是那道闪电,枣红马奇快无比,几乎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近前,此时干邪的大枪还在吴玉琼的肩头,再想收手已然来不及。
楚绍英和吴玉琼是过命的兄弟,干邪和石霸也不差,眼见着自己的兄弟就将命丧于此,看似虎头虎脑的石霸冲了上来。
“老邪,小心……!”
声音喊出去了,楚绍英的亮银枪也到了,噗的一声没有要了石霸的命,但冰冷的枪锋刺透他的胳膊,断裂的骨刺赫然蹦出,
“啊……”
疼痛无比,这种疼痛可不是擦破皮磕破头,骨头断裂可想而知那该是怎样一种疼痛,并不是人人都像关二爷那般可以淡定的刮骨疗伤。
并非楚绍英不想要石霸的命,后者也是沙场名将,即便送死也要会送,因此他只陪了一条胳膊而已,命还是保住了。
一招过后,石霸没了战斗力,干邪的枪也从吴玉琼肩头拔出,双方重新回到对峙阶段。
干邪不明白,楚绍英为何突然离开,又为何回来,不过有一点他心里清楚,无论楚绍英离开还是回来肯定与这场战斗有关,难道黑甲军有了新的破敌之策?
还别说,真让干邪给猜中了。
“楚绍英,你到底玩儿什么鬼把戏!”说着话,干邪多少有些心虚,他本能的意识到情况不妙。
“呵呵……没什么,即使有什么我也不可能告诉你,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不出半个时辰你们联军必败,要么滚出雁门关,要么等着砍头!”
果然有什么计划,但这计划究竟是什么呢,干邪心中虽急,但作出一副镇定姿态:“你说半个时辰,不是开玩笑吧,我十几万大军你说败就败?”
其实干邪相信有这种可能,楚绍英未必有这样的智谋,但他身边的人有啊,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套出实情,这样可以应对,再不济逃跑时也有个方向。
可楚绍英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虽然不像靳轩那般机智如妖,但也不是傻子,怎能是干邪几句话就能蒙骗的。
“呵呵……信不信由你,你就等着看好了,如果没耐心可以跟我一战,前提是你有那个胆子过来。”
没想到本想叫住楚绍英的干邪反而被叫住,真没敢过去,第一他不是楚绍英的对手,第二,他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计谋,万一是激将法自己岂不上当。
不得不说,干邪确实小心,不愧为名将。
就这样双方互相怒视,谁也不说话,就好像两个生气的孩子,谁看谁都不顺眼。
古怪的气氛持续不久,突然城楼上燃起熊熊烈火,将黑夜陷入白昼。
干邪冷笑,我当是什么呢,无非就是挑灯夜战呗,还至于故弄玄虚?
这也是为什么干邪有着为将之才却没有为帅之能,事情往往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大火燃烧,点燃城楼,但这种亮光只持续了一瞬间,而后就听到嗖嗖的响声,再然后城楼的火熄灭,再点燃。
这是什么?难道又是那巨型钢弩?干邪心中一沉,回头看看后方部队,不见有人倒下,那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很快,干邪便解开了心中的疑虑,这些巨型钢弩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城外的北燕军。
时间不大,就听见城外传来惊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啊……啊……着火啦……着火啦……啊……”
与此同时,城外……
巴东雷用尽浑身解数才勉强与楚穆一战,就在这逐渐找到对战节奏时,一场大火莫名燃起,而且无数支火棍从天而降,本来就惨烈的战场霎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当然,楚穆也不知道这是靳轩的焚尸御城之计。
计谋虽同,但彼此之时却截然不同,当初楚绍英为了守住高仓郡,将已经死去的南凉尸体焚烧后扔下城去,说白了那些人已经死了,顶多算是鞭尸,可这次靳轩却用火种点燃战场,要知道战场之上不光有死人,还有活人。
死去的人被烧了也就烧了,算是火化,可活人呢,他们可就惨了,刀剑来袭可以抵挡一番,但是火呢,该怎么抵挡?
也正是因为这场火雨,不少北燕士兵变成了奔跑的火球,边跑边叫,那惨叫声让人撕心裂肺,但最终会停下来,等他们停下来那一刻,也是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
楚穆明白了,这一定是靳轩的鬼点子,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残忍了些,但却不失为一条破敌良策。
巴东雷眼见着这一切,心里跟明镜似的,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但他却不服气,我们这般周密计划,人数上还有优势,为什么就拿不下雁门关,我们可是占有绝对优势啊!
说到底,巴东雷就是一员武将,很多东西是他不懂的,比如,人多不代表战斗力强,武力永远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另外就是所谓的人心了,所谓邪不胜正,就是这个道理,可能对于巴东雷本人而言,他不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更不属于邪恶的一方,充其量也就是各为其主,可是他不知道,当一方为了利益主动挑起战争时,上天已经将其定义为邪恶。
当然,这也是黑甲军占有地利优势的结果,就好像他们可以用火来对付北燕军,而北燕军却不能用火攻城,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火。
令人作呕的味道随风传来,那是焚烧尸体的味道,有的甚至还发出滋滋响声,恐怖的压力袭击着北燕军,正是这种恶心的味道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不少人掉头就跑,哪还顾得上军令不军令,更有甚者放下兵器,双目失神的看着,也不知看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人的精神崩溃了,已经站在了发疯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