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楚欢想起一个细节,欧名森倒地的时候,上半身虽然瘫软无力,但下半身,腿胯之间,明显带着支撑,也就是说,如果楚欢不去扶,欧名森也不会摔得太惨,这是人体的本能反应,而一个临近昏厥的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楚欢练拳,先练的就是手眼身法,这几样花去了他六七年的时间,对人体的每一个反应都了如指掌,刚才一时慌乱没想到这点,现在想来,除非欧老头是把练拳练到本能上的高手,否则只有一个解释,这老头在演戏!
“死老头,你他妈的骗我!”楚欢大叫,同时撇开两只脚,一阵风似的跑了起来,试图追上那辆绝尘而去的轿车,可是听到他的叫声后,那车明显提高了一个档速,仿佛受惊兔子一样快速逸去,而楚欢呢,只在后车窗见到了欧名森那张精神熠熠的老脸。
眼见着追之不及,楚欢只好停住脚步,想着刚才发生的奇妙事情,气愤之余,生出许多好笑来,欧老头这戏演得逼真,跟真死了一样,不会是中央戏剧学院毕竟的科班出身吧?
而把有堂堂新京地王之称的欧名森逼得像小丑一样诈死,倒是让楚欢觉得自己有些恶劣了。
可楚欢觉得这事没完,他看着空荡荡的马路,说:“我呸!欧老头,咱们没完!”
这时,身后一群人呼啦啦围了过来,穿得全是黑色制服,肩膀上的金盾标志代表着他们是金盾安保的警卫们。
楚欢回头冲他们笑笑:“嘿,兄弟们,已经下班了吧?不用这么认真吧?”
又冲过一个光着膀子只穿内裤的年轻人,指着楚欢大叫:“就是他打晕我又扒了我的衣服!”
顿时一群保安抽出随身携带的橡胶警棍,不怀好意的把楚欢围了起来。
“告诉你们,我心情正不爽,你们别惹我。”楚欢呲着牙,挑畔似的说。
“我操……”最近的那个,正想口吐脏话的保安被楚欢一拳砸在脸上,血沫横飞。
楚欢的这个动作直接惹起了一场斗殴,先是几十人围打一个,半个小时后又变成了一个人追杀几十个,那场面真叫一个‘棍棒与拳头齐飞,鼻血共残霞一色’,最终在无数人体堆成的山包上,只有一个人巍峨站立。
“我警告过你们的。”楚欢擦了擦拳头上的血,露出大魔王式的笑容,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势,一阵刺痛让他直皱眉头。
就算是练精巅峰的高手,也不能保证在几十对一的混战中毫发无伤,毕竟打群架与单人决斗有着本质意义上的不同,同时,楚欢不想出人命,没用新近领悟出的‘劲’,所以对方只是皮肉伤。
夕阳下,楚欢摇摇晃晃的走在公路上,和煦阳光照耀他一身破衣褴褛,真有几分流氓风范。
将近午夜。
上下共三十八层的名森酒店依旧灯火辉煌,只要你踏入这间酒店,那么就会有工作人员向你奉上灿烂微笑,笑容中永远都不会有哪怕任何一点疲惫,那是名森员工守则的第一条:永远微笑。
只有当他们脱下工作服,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微笑背后的疲惫才会显露出来。
午夜九点半,下班时间,名森酒店的员工通道里涌出一群女孩子,万铃是其中之一,虽然连续十个小时的工作让她疲惫不堪,但当酒店前石阶上坐着那个人影映入她的眼睛时,她还是陡然精神一振,有些欣喜,有些惊讶,说不清的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嘿,美女。”楚欢吊儿郎当的向万铃打招呼。
“你竟然就这么厚颜无耻的出现了?”万铃上下打量着楚欢,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们之前算是吵架了吧?这家伙竟然没有一点愧疚么?再看他,虽然衣服是崭新的,不过嘴唇的淤清还是那么明显,又去打架了吧?这家伙就不能安安份份的哪怕一天?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我当然要时刻想着报答,走,我请你吃大餐去。”楚欢上前想挽住万铃的手,却被无情的打开。
“少来!”万铃横眉冷对,“上次差点吃出人命来,快说,这次你又想怎样?”
“我有个计划,发财的计划。”楚欢偷偷摸摸的说。
“你是打算抢劫啊?还是绑架啊?”万铃是讽刺,可下一秒钟出现在楚欢脸上的表情,让她哭笑不得。
楚欢满脸惊讶的说:“你怎么知道?”
万铃只觉得胸中一口怨气冲上头顶,她声音高了起来:“你竟然真的找我陪你去抢劫!”
“嘘!”楚欢急忙比划出噤声手势,左右看看,做贼似的,又低声说:“不是抢劫,是绑架,错了,也不是绑架……”
越解释越乱,万铃那双勾魂夺魄的丹凤眼几乎射出刀子,要把楚欢捅个肠穿肚烂,因为这家伙太过份了,不但不回报救命恩人,反而要拖她一起下水去做犯法勾当,简直是无耻至极!
同一时间,新京市含金量最高的住宅区之一,锦绣天地。
这里的地价要以十万每平方来计算,远远超过一般市民消费水准的房价让这里成为高尚与富贵的代名词,住在这里的,有百分之五十是来自香港、台湾以及西方的移民,公寓面积从五百到八百平方不等,也就是说,你要支付五百到一千万美金,才能获得一套住房。
如此之高昂的房价,也代表着非常优秀的服务,占地一百公顷的复合楼盘毗邻着一个湖,内设一个体育馆,包括羽毛球、篮球、排球、室内攀岩、健身房、高尔夫球模拟器、桌球、一个游泳池以及温泉区。
这么多的服务项目都是免费提供给锦绣天地物业主的,当然,如果计算一下锦绣天地号称中国第一的物业费管理费和其他费用,这个免费二字,要打一个很大很大的折扣,但能够住在这里的,却根本不在乎那整块零角的小小费用。
欧名森在这里拥有一幢别墅式住宅,这种独立式住宅在锦绣天地内更加稀少,市面上估价在三千万美金以上,而别墅内古董摆设的价值,又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当然,对欧名森来说,这只是他固定资产的一小部分。
别墅二楼,一个以深红色古典为基调的房间里。
欧名森坐在宽大的清式床椅上,把玩着手中的两个颜色仿佛玉一般的核桃
球,双眼似闭非闭,仿佛在入定,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情极差时的表现,欧老爷子只要一生气,就会在这间屋子里静坐,而他手中的核桃球转得越快,就越是证明他心中的怒火更盛。
几个下人在房间外等待着,听着屋内传来的清脆碰响,那声音仿佛催命符一样让他们胆颤心惊,究竟是谁,让欧老爷子如此生气,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能平静心情。
啪!
屋内暴起的脆响让下人们腿脚猛的一软,几乎瘫在地上。
这、这、这……,他们面面相觑,老爷子把那百年玉核桃摔了?那可是世上独一份的珍贵玩意儿,上百年、十几代的玩家手搓指磨,才磨出那样玉一般的光泽,这不但是玩意儿,还有灵性,夜里眼珠子对上它能看到红耀耀的灵光,老爷子最最珍爱的古董玩意儿,如今却摔了,这是要天塌了吧!
屋内传来欧名森低沉的声音:“请李先生来。”
立即有人一路小跑去请李先生。
李先生,全名李玉臣,欧名森四十年前闯新京的时候,他还是一家民办中学的潦倒老师,后来因缘际会,二人相遇,就仿佛是古时候演义里讲得真名天子遇到良将谋臣,一路相伴,闯出了这偌大的基业。
有李玉臣来,应该能劝得住欧名森,下人们松口气。
没多一会儿,也就半个小时,李玉臣到了。
他穿一件格子衬衫,黑色西裤,干瘦的身形,又戴着黑框眼镜,显得气质儒雅。
进屋后,李玉臣首先看到地上那对百年玉核桃,弯腰捡起来,说:“老哥,这宝贝可有灵性,你摔得重了,灵气跑了,那可不是世上独一对的百年玉核桃了。”
“阿臣,中午的事,你该听说了,怎么不来见我?”欧名森说。
“我又去查了一下那小子的背景。”李玉臣坐在欧名森对面小凳上,看欧名森铁青的脸,想到中午的事,不禁有些好笑,那装病装死的本事,还是欧名森当知青下乡插队时练出来的吧,如今又派上用场了。
不过这事不能说。
“查到什么了?”欧名森问。
“还是一样,和提供给皇甫的没区别,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他的干爹,也就是许忧天,任何线索查到许忧天都会被截断,我怀疑有人在幕后……”李玉臣说。
“不必查了,许忧天是林家的人,并且身份极高。”欧名森说。
“啊?他是林家的人?怪不得罗平安一直围着他转……”李玉臣想了想,“如果说许忧天身份极高,那么,他比罗平安还要重要?可是在那个家族里,外姓人不是不掌权么?”
“很难说。”欧名哲长长的叹了口气,“阿臣,你跟我几十年的兄弟,应该清楚我的肚量,真以为我会为了中午那件小事生气?”
“那是……?”李玉臣也郑重起来,刚才他就怀疑,欧名森白手起家,什么没见过,怎么会因为中午一件小事愤怒至此呢?
“刚才林家来消息,说让我不要惹那小子,并且,为了打消他继续追查下去的念头,可以给出这样的条件。”欧名森说着,将一份合同交给李玉臣。
李玉臣接过翻看几眼,脸色骤然而变,飞快的继续看下去,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欧名森背转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良久才开口:“阿臣,你说,该怎么办?”
李玉臣露出狠绝表情,手掌虚空一砍:“不如……”
欧名森停住脚步,思索着,又摇头:“林家对那小子很关注,必须做得干净利落,否则惹祸上身,我们惹不起林家。但那小子练得是古拳术,一般人打不死他,如果动用其他的力量,很容易被林家查觉到,用枪倒是可以,可一是动静也太大,二是未必能一击毙命,练古拳的有多难缠,你也知道,不好办啊。”
李玉臣笑了,成竹在胸的笑容,那副模样再配一把纸扇倒是有几分军师味道,他说:“大至一国,小至一民,或收买,或威胁,或绝其口舌,万变之道,不离其中!”
“你是说?”欧名森看着李玉臣,表情沉静下来。
“前一次,罗平安把那小子打下江,林家该是知道了,也是一定有了处罚,以罗平安的个性,必定心生怨恨,我们可以这样……”
窃窃私语声中,窗外夜空的颜色已经深沉,各种路灯、角灯以及地灯交相辉映,种种经过设计的靓丽光源将锦绣天地映照得仿佛一个城中仙山,可谁又知道,在这片乐土上,有多少罪恶在悄悄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