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云密布,可形容为颗粒的雨滴拍在玻璃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让人担心那恐怖的暴雨是否会击碎玻璃闯进室内,酿成一场灾难。
比起昨夜来,更为可怕的恶劣天气正在成形,并且有越发壮大的趋势,电视机的新闻节目中,对于香港此刻各处的受灾状况,语焉不详,不过只要看看窗外,任何一个香港市民都该知道,这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灾难。
没错,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恶劣天气,而是一场灾难了。
没有任何一架飞机敢在这种天气中起飞,而大海上的风暴更是阻止了任何一艘渡轮的离开,唯一可以连通外界的公路也瘫痪在车流中,在这个全球文明联成地球村的时代里,香港,现代资本社会的冠上明珠,竟然被困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七百万香港市民还有游客,都将与这座孤岛共存共亡。
距离中午见到林放,已经过去六个小时。
根本无法从天色的转换上,看出时间的流逝来,因为这六个小时里,布满天空的,只有泼墨般的碳浓色调。
酒店客房里,方虞无聊的用摇控器转换电视节目,任由窗外恶劣风暴拍打玻璃,她根本不在乎似的,只是不时的把眼神儿盯住另一个房间的入口——楚欢自从带着她逃脱林放的追击后,就一直闷在房间里,几个小时了都没出来,也不知在做些什么,方虞只能看到不断由那门缝里,惊爆出的金色。
就像是那房间里有个小太阳一样。
普通人见到这幕大概会惊讶,但对方虞来说,却根本就视而不见似的,只是想:好无聊,楚欢什么时候能出来……
窗外又是几个大雷劈过,横过天际的闪电比水桶还粗,一刹那后,隐隐约约还听得到一声爆炸。
方虞听而不闻。
而这时她眼前的电视机上,那个正在播放的新闻节目中,外派记者身后的巨大电塔被巨雷劈中,瞬间的电磁冲击波,夹杂着那记者最后的惊叫声,冲瀑而出,继尔整个屏幕都变成一堆无序的信号条在滚动,几秒钟后才又出现主持人那满布惊慌的漂亮脸蛋。
“……我们采访发电厂的记者似乎遭到了意外,不知道他状况怎么样……”
方虞转了个台。
各个新闻台里,播报的都是有关此刻恶劣风暴的节目,还有专家们解释这是一次海啸or地震or海底火山爆发的前兆,总之,都认为这场笼罩整个香港的风暴有可能持续下去,并且更加严重。
“唔……”
方虞在最后那个专家访谈的节目上停留了下目光,然后一边咬着指甲,一边仔细看着那个专家的模样……
这时。
砰一声响。
楚欢闭关的房门打开了。
一身光气缭绕还未散去的楚欢,出现在方虞面前,如果注意看,会发现楚欢不禁像是加湿器一样,浑身上下连同鼻孔中都向外喷着金光瑞气,就连眼眸也在这个刹那变成了赤金色。
普通人见到这一幕肯定会意外,不把楚欢当做外星人对待,也会吓上那么一跳两跳三四跳的。
但方虞没有,她只是报怨:“你终于出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好闷的。”
“哦,你不是有电视陪着嘛?”楚欢晃晃脑袋,抖动身体,像只刚从浴池里跑出的长毛狗一样,将身上那一圈圈的金光雾气抖掉,眼眸的颜色也恢复正常。
楚欢有点习惯于方虞的亲昵,似乎两个人已经认识很久的样子,实际上,他根本不记得除了货轮上那一次,他还什么时候与方虞有过纠缠。
“电视节目也好无聊,到处都是死人。”方虞皱眉说。
“死人?到处都是?”楚欢也皱眉,“我在房间里,有多久了?”
“六个多小时了。”方虞指指墙上的挂钟。
楚欢看看那挂钟,果然已经指向七的位置,已经是傍晚了?看窗外天色,漆黑如墨,没半点温暖颜色,那不时横过天空如同撕裂状的闪电,也只能带来恐惧,而不是光明。
林放又将整个香港纳入他的恐怖中了。
已经六个小时,又造成了多少伤亡?
自己有没有能力去阻止他呢?
楚欢如此想着,眼中那两点金芒又现。
这时,一声惊呼。
楚欢立即转头,却发现那不是源自方虞,而是从电视中发出来的。
电视节目中,那个正在做访谈的气象学专家,忽然疯了一样,两眼发直,又骤然跳起来两只手死死掐在女主持人脖子上,那声惊呼,正是由此而来。
噫?
电视直播中的这个镜头,让楚欢眼皮一跳,极端不舒服的感觉,由那个骤然疯癫的专家身上传出来,即便是没有亲眼看到,楚欢也觉得那个场景中鬼气森森,如果身临其境,岂不是宛如怨灵地狱?
那电视台的台标是两只盘旋在一起的凤凰……
凤凰卫视?
楚欢透过酒店房间的落地玻璃,往东北方向看过去,即便相隔遥远,而且中间还有雨势狂暴,但仍可以看见一团肉眼可风的黑色风暴正在凝定成形,此刻楚欢终于明白王佛所说:气运,正在集中。
又急忙翻出地图,凤凰卫视的电视台,赫然也在东北方向。
下一个祀方风水阵的台风眼是凤凰卫视!
位于大埔区的凤凰卫视总部,距离中环可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在这种狂风暴雨交加出行困难的时候,用车代步未必有两条腿跑得快。
“你在这里等我。”楚欢对方虞说。
方虞摇头,两眼眼睛里又泛出那种雾气笼罩般的如梦似幻,简单来形容,就是要哭。
“……别闹,我去做正经事。”楚欢强忍下心中的悸动,忍着心肠去说。
楚欢也怕方虞再失踪,又或者被林放找到,可在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带着一个女孩奔行于瓢泼大雨中,与敌人进行一场死斗,即便是在电影里也和浪漫两个字不沾边,而是纯粹的白痴行为。
“……”方虞还是泪眼模糊的看着楚欢。
恍惚间,楚欢似乎回到了过去某一时间段,那个时候,也有个女孩子这样看着他,而他却选择了离开,没有片刻犹豫……
时间仿佛在错位,过去某一时刻与现在相互叠合,楚欢脑子里骤然间浮现出了一张童稚但是已然看得出美貌的小脸蛋,这张脸,与此刻的方虞,如此相似。
“我们真的见过!我们是在……”楚欢大声说,但记忆却在那一刻嘎然而止,明明已经串连起的碎片,又化做雪片纷飞。
似乎有某种力量正在阻止楚欢一样。
楚欢痛苦的抱起了头,脑子里沸腾着的,全都是零星的、他全然不熟悉的记忆碎片。
好一会儿,这痛苦才过去。
“我走了。”楚欢像是逃避一样,迅速离开这间屋子,在他背后,是方虞骤然由哀伤转为凄苦的面容,窗外,又是几道霹雳横空降下,直接劈在街道上,炸得人行车辆一片狼藉与痛苦哀号。
楚欢闯进风雨中。
刚才那一幕还在脑子里不断重复又重复的播放。
关于过去,楚欢能记起得并不多,就像他曾经与黄绫倾诉的一样,他只记得自己像是候鸟一样,在各个城市流浪,城市留给他的记忆不多,无非是垃圾桶里的食物、因偷窃而遭到追打的经历还有那些鄙视的眼神,而他给成城市的记忆,就更加的微乎其微。
所以许忧天在楚欢记忆中的存在,才如此珍贵,许忧天给了楚欢足够活下去的理由。
但是在刚才与方虞的交谈中,那扇已经被封死的记忆之门,骤然开启,而其中喷涌而出的,竟然是另一份全然陌生的回忆。
他身家显赫、他的出生万从期待、他从小就天资不凡、他是天底下最豪杰的英雄、他身边有最漂亮最温柔的女人……
不。
楚欢连连摇头。
他一定是疯了,这些记忆,不属于他。
仰头去看东北方向,一柱肉眼不可见,但就算是普通心灵也能感觉到其压迫的巨大气旋,正在凝聚成形,那是祀方风水局的第二个台风眼。
也许仍然会有无数的祭品,将在那里,被呈现给笼罩整个香港的风水局,以让整个风水局继续下去。
楚欢知道自己想错了,他曾经认为,林放会以精细的微调方法,制造出一个硕大无伦的风水局,成就其中的一位祀神,而经历了国际金融中心的那次血腥宴会,楚欢明白林放选择了另外一个办法:以无数鲜血的献祭,饲养整个风水局的妖魔化!
林放将整个香港献祭!
只要一直死人,一直有生人的鲜血被供奉,那么香港就会愈加的妖魔化,直到整片土地都活转过来,化做人间地狱,将所有性命吞噬。
这就是林放的计划。
阻止林放,找到祀神,这是楚欢能做得两件事。
或许,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楚欢握紧手,再张开时,那抹金色一闪而过,刺破雨幕,就仿佛是朝升旭日那一抹最靓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