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天与地的颜色都在黑与白分界线的分界线中挣扎,两种在不同时间段君临万物的颜色,在这一秒钟纠缠得不亦乐乎,最后只余下一片灰蒙蒙的色彩蔓延在这块近海的岛屿上。
整个童家庄园,都静悄悄的。
直到一个骤然出现的身影,打破了这这份寂静。
将近两米的围墙,对于这这人而说,仿佛不在存在一般,只是单手搭在墙上又纵身一跃,人就到了墙内,如果有旁观者在的话,肯定会眼前一花,不清楚自己看到的是否是鬼魅。
他脚步落地,寂然无声,身形略微低伏,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往在远处灰色中沉睡的主楼。
童家大宅内有三层高主楼一座,主楼两翼各有副楼一座,像是一只收拢翅膀驻足而站的飞鸟。
他的目标正是最中央的那座主楼,以他的速度,没多久,就接近了,一路无人打扰,而整座主楼全部沉默在灰色调中,似乎其中的人都在沉睡中。
伸手在正门的玻璃上轻轻一按,那玻璃就无声无息的裂开了个圆孔,整片裂掉的浑圆玻璃好像是吸附在他手上一样,被他轻轻提了出来,半丝动静皆无,完全不担心会惊动他人。
推门而入,无声门轴轻轻转动的嗤响,相对于他的脚步声,已经算是洪大。
仍然没有人被惊动。
他走上楼梯,一阶又一阶的跨上台阶,但无论身姿怎样起伏,他的两肩都是凝然不动的,整个人就仿佛是一杆直竖行走的标枪,无论怎样的寂然无声,都不可能隐藏掉那一身悍然凌厉。
楼上走廊里,柔淡灯光照耀着,打在他脸上,照出了一张棱角分明宛如铁铸的脸。
一、二、三……,第四个房间,就在走廊尽头。
童菲……就住在这里吧。
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忽然身体绷紧、停止不动,因为那个瞬间似乎有极恶意的气息从天而降,笼罩在他身上,让他几乎以为是有个强大敌人在身后偷窥……,不,没有,身边并没有人,即便不用眼睛去打量,只凭着身体的感应,也可以知道,并没有可以值得一战的对手,而这扇门后,那轻微的呼吸声,听在他耳中,就如滚滚雷音般无法忽略,那应该就是童菲的呼吸声。
只是……错觉么?
任务是必须完成的,即便面临不可测的危险。
他骤然转动把手推开了门。
呼!
迎面一片黑暗中,忽然撞出一样东西,声势极快极凌厉,他不禁悚然一惊,有埋伏?
如此想着,拳头已经砸了出去,出拳时并无风声,直到撞到那件东西之上,才骤然暴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空手打在井水里,啪然的大响。
噗一声。
那东西甚至没被打飞,就这样整个碎在半空,鲜血夹着碎肉还有纷纷扬扬的白色羽毛,在他面前挥散凌落……,羽毛?
这时他才意识到,被自己打碎的,竟然是一只鸟,是……鸽子?
怎么会有半夜不睡还到处乱飞的鸽子?
这个想法让他有点不舒服,但并不耽误他的动作,刚才那声轻响会惊动他人的,在其他人被惊动之前,务必解决掉童菲。
他身形一窜就进了房间,十米外的床上,童菲似乎已经被惊醒,不过还在迷糊中,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眼睛还没睁开……
十米的距离,对他而言,已经是近在手心里!
下半身发力,上身前倾,手臂一涨……,如果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下一个瞬间,童菲就已经会被他扭断脖子。
但是。
脚底下什么东西忽然一滑,整个身体都要跟着滑倒,幸亏他反应很快,腰部扭转骤然一个翻身,已经重新安稳站立,如果是普通人,这下子的姿势,早把脊椎扭断了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但对他而言,身体无恙,也只是精神上的骇然。
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一块滑板就在他脚下冲了出去,刚才他即将没注意到这个东西?
事情越发的诡异,如果说开门那个瞬间,无法分辨冲出来的是只鸽子,只是个意外,但刚才明明看到落脚处空无一物的,怎么可能忽然间出现一个滑板?
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此想着,精神再度紧绷起来,危险指数预测再上一个等级,不敢再冲,而是万分小心与戒备的,往童菲摸过去。
这时童菲已经半爬起来,穿一身小花睡衣的她,大半个身子还有被窝里,两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像是一只正在洗脸的猫,非常可爱。
他已经往前挪两三米,而全无防备的小童菲,在他眼中就像是一只小白兔对于饥饿的狮子般充满诱惑力,随时伸出手去,都可以把她鲜活的生命扼杀……
他终于忍不住再进一步,继尔要往前扑过去,可就在这一个刹那,他的脑袋,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吓!
早就在戒备的他,整个身子如同崩裂的弓弦,猛得前半身向后弯曲,而两只脚倒仰起往空中飞踹,抡舞声沉闷撕响,像是两把大锤砸过去,将那个物件轻易砸飞,同时将其整个撕裂,又是漫空飞舞的棉絮,飘然而落。
嗯?
棉絮?
他摆正姿势,愕然去看,而那个被他踢到四分五裂的布娃娃还没落地,也就在他的眼神盯视下,啪,惨被分尸的布娃娃跌在地上。
灰暗的房间里,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布娃娃碎片,似乎在嘲笑他。
从书柜上跌下来的布娃娃,正好砸中自己的头……,这是巧合么?
潜进童菲卧室后的一连串遭遇,如果全都是巧合,这巧合未免太多了吧!
有股无法扼制的烦燥心火,在他脑子里雄劲燃烧,冷静两个字,瞬间被丢到了一边,他骤然转头盯向童菲,眼中是森利寒光。
童菲刚刚清醒,就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住,在昏暗的室内,那双眼睛如同猛兽一般,吓得她当即失声尖叫。
“死吧!”
杀手在嘴里迸出两个字,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同时,他骤然跃起,把自己往童菲砸过去,五六米的距离,在这一跃之下,骤然变得极近,而童菲的性命,也骤然变得极为脆弱……
啪!
穹顶上的吊灯应景而落,按照巧合的规则,恰好与杀手的脑袋做了次零距离接触,砰一声碎裂大响,杀手脑袋上顿时绽开了无数水晶碎片,虽说这种攻力对于杀手而言,绝对算不上致命,但那种骤然而来的心理惊悚,却让他愕然僵愣,那扑击的势子,也就停了,而他也不愧是临敌经验丰富的高手,随即便反应过来,明白自己是被吊灯砸到之后,胸中那股无名业火已经沸腾到要将他撑爆的地步……,这是他叉的什么玩意啊!
如此愤怒着,他伸手就要去将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的碎灯扯掉,那一腔怒血沸腾让他忘掉了个基本的物理学原理,裸手接触电线是要遭秧的……
嗤嗤嗤嗤!
在童菲眼中,是她刚醒来,就见到有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往她冲过来,她吓得大叫,然而眼中下一个镜头,却是屋顶水晶吊灯砸下来,正中那个凶恶家伙的脑袋,啪嚓一声碎裂响,那家伙呆在原地,然后他就用手去乱扯,再然后,原本昏暗的屋子就亮了起来,光源是个人形——童菲看到无数电弧在这个闯入者身上乱跳,而那个非法入侵者的身体也随着那节奏在跳,非常像一场朋克舞宴。
昏暗的屋子里,随电起舞的舞者,还有那霹雳般的电火花……
童菲都看呆了,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应该鼓掌的时候,那个凌晨时分来她床前献舞的仰慕者,已经扑通一声仰倒在地上,袅袅的烟气,在他身上腾起。
于是,第一次暗杀,到此结束。
几分钟,就有人将整个大屋因为短路而跳开的电路,重新接驳通,童菲眼前的世界,豁然而亮。
而在她的房间变亮之前,屋子里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楚欢,另外一个是陈宫。
楚欢和陈宫打量一下这个倒霉的杀手,看他浑身上下都在冒着白烟,裸露在外皮肤表层早就被电到焦灼,连那一头乌丝都在蓬勃向上的挺拔着,足见刚才那番电流大餐,有多丰富。
“普通的家用电竟然能将一个人电成这样,真是奇迹。”陈宫叹了口气,却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运气会让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楚欢蹲下去,拨弄拨弄焦黑杀手的脸蛋,确定他真的晕过去之后,才说:“林放太小瞧我们了,竟然只派个血劲过来。”
楚欢当然不能只凭着脸蛋长像,就确定眼前这位,只是个血劲,实际上,自从这个杀手自认为隐秘的进到大屋时,就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一路走来,那些眼睛就亦步亦趋,之所以如此托大,敢让他接近童菲,就是因为他只是个血劲,一个骨劲一个神劲在旁边盯着,又岂能翻得了天去?
“只是试探吧。”陈宫摇摇头。
“看他的身手,好像和泰山馆杜冷西一个路数,是河北大枪。”楚欢刚才将这个杀手看得清清楚楚,那走路如硬枪、手摇肩不晃的姿势,确实与楚欢曾经在泰山馆见过的杜冷西很像。
“林放能调动泰山馆的人手也不奇怪,毕竟那是林家的产业。”陈宫点点头。
“派这么个玩意儿过来,除了试探,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楚欢仔细想了想,“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陈宫仔细想想,忽然面色一变:“大老爷!”
陈宫口中的大老爷,是皇甫某。
楚欢听到陈宫惊讶的声音,立即也想到:会不会是调虎离山,明指童菲,暗扑皇甫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