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么说,我妈去世了,我不该伤心,反倒应该高兴?”
岁月的流转,老人的眼眸已经被冲刷得略显浑浊,转过眼睛看向远处依旧湛蓝的苍穹,“伤心是因为你的思念,可是令堂结束了今世生不如死的病痛,难道不该为她高兴么?生,死,不过是生命的一种形式罢了。”
“缘起缘灭,生死轮回,天地不曾动色分毫,只在人事。”
龙寒久久凝思之下,忽的抬起雪眸,“大爷,我似乎明白了,这么说来,家母也算得到解脱。”
“老头儿,真想不到,你一个看坟圈子的还有这么一通理论。”
夜流星一手架在身边的墓碑上,心生好奇的吐槽道。
女孩轻轻瞪了男人一眼。
“大爷,您对生死的领悟超然物外,令人敬佩,不知您如何称呼?”
老人爽朗一笑,露出一口如泉水浸润的整齐白牙。
“称呼吧,咋叫都行,你我他,就像位先生,叫我一声老头,也算称呼。”
四人一边聊一边走,不知不觉已行进好远,侧首边现出一个墓碑。
石碑的面上光洁平整,无一刻画的痕迹。
“咦,这墓碑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有?”
老人看了看,“哦,这没什么,是我的位置。”
“您,您的位置?”
“对,活人冢。”
龙寒有些疑惑,“可是,就算活人冢,也应该有姓有名。”
“姓名这东西,无非是几个字,一辈子过后谁还记得你?莫不如立在这,当个记号,证明这里有个人,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这墓碑都有些多余。”
“闲余时候,我就来这提一瓶小酒,想来,这也是我的家,我这一辈子孑然一身,到了,也算是提前认认家门,哈哈。”
三人相视一眼,一个活人天天对着自己的活人冢把酒笑谈,怎么看来都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另一方面想来,能把生死付诸杯酒中,单是这份心境,就不是常人能有,这老头怎么看都不像看墓的。
只是他不愿提及。
“哟,你们瞅瞅,人一老记性就不好,我还得扫扫地,就不陪你们多聊啦,年轻人,你们自便吧。”
“大爷,您请。”
言罢,一身中山装的老者执起立在树旁的扫帚,一下一下的扫着白石台阶。
沿着白砖地远去,直到远方看不见的尽头。
黑衣老者,与公墓浅淡的色彩搭配起来竟出奇的毫无违和感。
似乎是黑白一阴一阳,在天地玄奥的运行变化间,无形缓慢地演绎。
龙寒由衷道:“这位大爷真是不同凡响。”
“是不同凡响,提溜一壶小酒成天对着坟圈子说是自己家,艾玛,想想就觉得奇葩。”
女孩白向一旁人畜无害的吐槽男人,这家伙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境界,什么是思想的高度。
“姐,那个老人总有些不对劲,你见过么?”
女孩疑窦丛生的摇摇头,“没有,从没见过。”
三人齐齐回过头去,刚才还在不远处扫地的老者,早就不见踪影,延长到视线尽头的白石阶,尘土俱空。
夜流星的瞳孔微微紧了紧,这老家伙要是暗杀自己,真是防不胜防。
“对了,夜流星,我和龙鸣还要办点事,你先回去。”
夜流星眨眨眼睛,“办什么事,还得背着我?”
龙寒美眸一闪,“我们商量一下集团和龙门接下来的计划,你有兴趣听么?”
“别,那我还是回去睡觉好了。”
听到这些,夜流星烦不胜烦,一溜烟的跑远。
龙鸣看着夜流星的背影消失在公墓松林尽头,“姐,你要说的话有关他吧?”
龙寒此时抬起的眼睛忧虑重重,“小鸣,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天食园洪老的宴会上百人包围下后来发生了什么?”
龙鸣的心头顿时涌起强烈的抵触,“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我不想被稀里糊涂的蒙在鼓里。”
龙鸣英俊傲人的面庞蓦然变色,扭曲成惊恐的角度,似乎在不堪忍受着什么。
这种表情,在龙门门主的脸上实在不该出现。
沉默了好久,龙鸣慢慢抬起眼睛,“姐,那天晚上的人,都被他杀了。”
龙寒定定的看着龙鸣,自己的弟弟她了解,从小到大,龙鸣从来没对自己撒过谎。
一阵莫名凛冽的山风从脊背横刮而过。
“那天晚上,所有的枪手,刀手全都被他的拳腿打得支离破碎。”
“整个天食园的阁楼楼顶,被浓郁让人作呕的血腥满满覆盖,每踩一脚,都是沾满鞋底的粘稠血浆。”
“所有人,没有惨叫,没有哀嚎,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沦为鲜血淋漓的死尸。”
“或许,他当时把你打晕,是最好的选择。”
龙鸣讲不下去了,可龙寒早已目瞪口呆。
她才知道,一直以来,在自己身边谈笑风生,嬉皮笑脸的夜流星,居然是一个屠戮百人,面不改色的恶魔。
一时间,这么久以来,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有喜,有怒,玩笑,争执,汇成生活百态的的他是那么普通,普通的大街上随处可以见到。
而这往日里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逐一破碎,最后合成一个嗜血如狂的男人。
难道,这个,才是真正的他么?
明了了,一切都已明了,这个家伙居然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一个手笔。
龙寒的眼前,似乎被大片血色调浸染,重新回到那晚天食园的一幕。
“姐,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么?他是个极度的危险分子,我真的搞不明白你为什么,为什么会选择他。”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他,就是你最大的危险。”
龙寒不再多言,径自一人默默地沿着白色台阶,走下墓园。
正好赶上周末,龙寒总算得以略微休整,虽然那位老人几番点拨,但对母亲的思念,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走出来。
这天下午,夕阳格外炽烈,晃得人眼一阵刺痛,甚至给人错觉,它会重新再升上来。
“老婆,该吃饭了,饿坏了老公会心疼的!”
男人抻着脖子在龙寒房前,用之前说过的陈词滥调,可是这次,女孩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事实上,龙寒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面对这个复杂,残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