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四合院别墅内,虽已至深夜,可正堂的灯,依旧亮着。
一进门,是一道幽深的玄关,精巧的设计,避免了来客造访直接看到客厅事物的过于直接与突兀。
穿过玄关,客厅的全貌逐渐展现开来。
家居多以实木为材,目光所到处,均是棕褐色的古朴,客厅的两边,分列着两只一人多高的瓷器架,琳琅满目的坐落着不知年代的白瓷。
一张坐榻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座整齐干净的小桌,整个客厅杜绝了沙发等欧式用具,采用了纯中式仿古装修风格。
不得不说,在现代装修充斥浮华与光影效果的浪潮中,能采用这种淡泊清静的装修方式,实在是罕见,主人的确是品味独特,别具风格。
只是奇怪的是,客厅正中的一张屏风上,却勾勒着三只饿虎相互争斗的凶图。
这样凶险的画作,却置于正堂,不知这主人何意。
在屏风旁的一张檀木香桌上,映着头顶吊灯柔和的光线,对坐着二人。
一人年纪在三十岁上下,一双青筋微显,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交在一起,从这一双手,足见这是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他的面貌端正,眉宇间散发着光明磊落的浩气,留着一个精神的寸头,恭敬的看着对方把自己面前的白瓷茶杯徐徐注满。
对面的人,则年长很多,任凭保养得十分细致,却依然掩盖不住岁月在眼角刻下的细纹。
一头青丝不掺半根白发,精神炯炯,目闪精光,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已过知命的男人,波澜不惊的坐在那里,乍一看只是个普通人,可是却隐约给人一种不可逾越的强势,放眼天下,好像一切都已尽在其股掌之间。
此刻,他放下茶壶,手里轻轻的转动牛眼杯子,带动着杯中淡黄清亮的茶汤微微浮动。
不过,他的注意并没在这些上,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屏风上的三只饿虎。
那只最大的老虎,正在与一只小虎不死不休的对峙,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迫在眉睫。
大虎的身上已是鲜血淋漓,看来是经过了其余两只的合力围攻。
而第三只虎,似乎前爪已然折断,呈现弱势,躲在一边,静观着两虎的争斗。
男人不紧不慢的开口了:“罗老弟啊,你看看这幅图,这三只虎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对面的罗飞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帮主,我觉得是这个置身事外的。”
“哦?为什么,说说看。”
罗飞啜了一口清茶,“这个大虎伤重,应该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无论他们二者谁能赢,最后都很难全身而退,而这第三只嘛,它虽然前爪折断,却依旧不减雄心,因为它一直在那块尖石上打磨着自己的剑齿,等到最后那两只虎决出胜负,恐怕都再无可能抵挡它的血盆大口。”
“嗯,说得好!英雄所见略同。”
罗飞谦虚一笑,“只是凑巧而已。”
“其实,咱们三家就相当于这三虎啊。”
见罗飞有些迷茫,付虎接着道:“这火龙的死,就是大虎向小虎开战的第一步。”
罗飞震惊的反应过来,“帮主,难道火龙的死…”
“是我让人干的。”付虎心平气和的接出了后半句。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黑虎帮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帮主,我觉得现在的黑虎帮固守这龙城三分天下就挺好的,没必要过于贪图……”
不待罗飞说完,付虎便喝止了他。
“罗老弟,你怎么能这么没志气?自古以来,枭雄帝王只有一个,哪有与人比肩的道理?”
看着付虎坚决难逆的语态,罗飞也自知劝诱无果,为难的道:“可是,那龙门兵多将广,其他几龙也都不是吃干饭的,金刀社和他们斗能赢么?别被碾压了。”
“不,不,老弟,你太小看金刀社了,那个金飞还不至于玩女人到把脑子玩坏的地步。”
提到金飞,罗飞的辱妻之恨被登时掀起,双手握成两个铁疙瘩,仿佛要砸碎这眼前的桌子。
看出了罗飞的怒火,付虎拍了拍罗飞的肩膀,“放心吧,报仇的一天不会远的。”
“这个金飞虽说虎了点,但他还是有杀手锏的,否则他哪敢那么嚣张?”
“杀手锏?”
“不错,我觉得肯定是有一张王牌在手里,一旦使出来了,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可是万一他灭了龙门,对付我们……”
谁知付虎听了这话,仰天大笑。
“老弟啊,你觉得他真要是灭了龙门,迫于上面的压力,龙城直辖市委还能不管吗?”
付虎悠然的靠在椅子上,接着转起了手中的核桃,“闹吧,打吧,打得越欢越好,把中央都惹下来,到时候龙门,金刀社全被灭了,黑虎帮做大,那才好看呢。”
听着付虎一番野心膨胀的话,罗飞心里一阵发突,没想到外表和善,与世无争的付虎竟然是个十足的枭雄。
“我年纪大了,等过几年也该退隐了,体验体验养花种草,闲云野鹤的生活,如果那时候,局势真的像我预料的这样,那可就要辛苦你主持大局了。”
罗飞心中一动,这是在暗示继位人么?不过他还说道:“我的才能尚浅,只能做个副手协助帮主而已,至于龙头的位置,实在不敢奢望。”
“这是什么话?才能尚浅可以慢慢增长嘛,我相信到了那个时候,你一定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帮主。”
听到这,罗飞心中难抑激动。那可就是整个龙城市没有之一的地下龙头啊,白天是政府的世界,晚上就由自己说了算。试问哪个男人心中没有雄心?哪个男人见此会不动心?
正当他要激动的要感谢帮主好意的时候,脑中一闪。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可是有儿子的,他会这么好心?他真的会胸襟大度的把位置让给外人么?
想到这,罗飞再一次婉拒道:“才能可能会增长,可是作为一方龙头的杀伐决断的气质确是天生的,我不敢贻误了帮众的发展,难以胜任。”
对面的付虎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很久,缓缓地道:“老弟,这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肺腑之言。”
付虎无可奈何的哀叹:“唉,到了今天还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继位人,我心里实在放不下啊。”
罗飞趁机开口:“建明这孩子就挺不错的,有远见,有担当,是个好苗子。”
果然,听了这话付虎的眼睛一亮,“罗老弟,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嗯,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嗯,好,如果实在是没人继任的话,也就只能交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了。”
闻此,罗飞心中冷笑。
没人继任?当然没人继任了,有这心的恐怕都死在你的手里了吧?
达成了这一共识,付虎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建明这孩子啊,有几分骨气,这可不是盖的,从小就是这样,没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
罗飞也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一顿点头,人家说什么,自己应什么。
这老家伙,刚才还说自己儿子不成器,这回就一通海夸。
付虎正在滔滔不绝,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打扰了他的好兴致。
接通电话,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客厅里十分清晰。
“爸,我让人扁了!”
得,用不着吐槽,这一事实就是对他最好的打脸。
付虎也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看到这一幕,罗飞没有迟疑,借着机会去了盥洗室。
他心知肚明,有的时候需要装糊涂,这是一种智慧。
罗飞不在场,付虎说话也能放得开,“你给我好好说!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你个完蛋玩意!”
“我们在ktv…”
“啊!卧槽,上药轻点!你个护士还能不能干了?”
电话那头的护士也是个小辣椒,听了这话一点不留情的娇声叱道:“你这样的软蛋,挨了揍就哭天喊地的,给你上药就不错了,还敢给我挑三拣四的,爱用不用!”
全身都疼的付建明那还有心思拌嘴?
接着对电话里哭诉:“在ktv里,来了两个人把我一顿揍啊,爸你要帮我报仇啊!”
“你在哪个医院?”
“和心医院。”
“行了行了,别干嚎了,我们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罗飞从盥洗室里走出来,明知故问的道:“帮主,怎么了?”
付虎重叹了一口气,“唉,先和我出去一趟吧,路上说。”
十几分钟后,付虎一干人等出现在付建明的病房。
此时他周身贴着伤药,像个千年木乃伊一般,如果不是还能咧嘴说话,还真能吓着几个。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付虎心疼的皱了皱眉,转向医生,“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对付虎这个枭雄还是有所耳闻的,这回人家真人站到自己面前,那比一个明星震撼都大。
小心翼翼的道:“付先生,所幸…”
“什么?”听了这话,付虎身边一个肤色黝黑,一脸凶相的男人插嘴了,“我贤侄都伤成这样了,你他妈在这给我所幸?”
说话间,一把抓住了医生的衣领。
“黑狼,你给我滚一边去,让人家医生说!”
付虎一声喝斥,黑狼灰溜溜的缩了回去。
付虎和颜悦色的看向医生,“对不起,他脑子不好,您接着说。”
医生战战兢兢的斟酌着措辞,“付公子虽然全身都有伤,但是行凶者很有分寸,以至于伤口不深,只是表皮伤。”
听到这,付虎神色一缓,从怀里掏出一个颇有厚度的红包,“大夫,犬子给您添麻烦了,还请您笑纳。”
医生哪里敢收?连连摆手,就是不肯接。
那个黑狼又冒出来了,“让你拿就拿,吭哧什么?”
“你给我闭嘴!又不是给你的。”
看到付虎动了真火,罗飞赶紧把不知死活的黑狼拽走。
医生坐立不安的杵在那里,心中发苦。
这真是秀才遇上兵,唉,听他们的意思来吧,伸出手来,哆哆嗦嗦的接过了红包。
“大夫,我们还要说几句话。”
“好的,您几位先聊着。”
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关上了门。
病床上的付建明?哼哼唧唧的抱屈:“爸,你得帮我报仇啊。”
“儿子,看清楚打你的人长什么样了么?”
“没,没看清,正好那时候,包厢里光线特别暗淡。”
听了这话,就连付虎都想揍这小子了,“我付虎一世聪明,怎么有你这么个废物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