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阳已经很高了,我整夜没睡,刚才一直与阿红打情骂俏,感觉不到劳累,一旦注意力转移,疲倦便开始真正席卷全身。
偏偏就在这时,屋外来了不速之客,从脚步声判断,至少有七八人,他们镇静、小心翼翼、不怀善意。目前秀水镇上想要找出我和阿红下落的,只有聚鹰帮的人,也只有他们最可怕。
阿红说这个地方很隐秘,但我其实一开始就不太相信这里会绝对安全,因为秀水镇只有这么大,凭归无情的本事,要追踪到这里并不太难,况且还有一个在秀水镇上不无孔不入的万方成可以帮他。
我之所以放松了警惕,原因有两点:一是阿红对归无情而言无关紧要,一击不成,没必要穷追不舍,而且我救她时,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再加上又全部受伤,应该不会贸然追踪我和阿红;二是他们旨在调查银子和那件东西,还等着那个小乞丐拿东西去换他们手上的紫衣姑娘,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转移目标,至少不会这么急于找到阿红。
我的自信并非没有事实根据,昨晚我背起阿红逃走时,归无情与五大护卫一步都没追,任由我们离开。
现在,外面来了七八个人,如果真是归无情和五大护卫,我要将他们击退并不难,时隔不到一天,他们的伤势不可能复原得这么快。但是,他们带来了帮手,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若有若无,假如不是因为身受重伤行走不便,就是武功高得无法想象。
我相信是后一种可能,因为,很少有人会带着重伤去围攻别人。
所有这些念头在我心里转了几圈,其实也就在片刻之间,我并没有犹豫,立即抓起铁剑就要起身。
阿红突然强撑起身体抱住我,哭着说:“无论如何不要丢下我,我已无处可去。你离开,我活着没有意义。你死了,我也跟着你去死。”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屋外这些人我对付得了。你静静地躺着,我不会让他们靠近这个房间。我不会死,你也不用死,天涯海角我都带着你在身边。”
说完我放下阿红,替她盖好被子,手握铁剑走到门边,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满脸微笑地看着我。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猜得不错,归无情和五大护卫都来了,他们一字排开站在院子里。我没有想到的是,另外还有一个气度不凡的老者站在院子门边,此人五十岁上下,长相英武,目露精光,胡须不浓但很整洁,显然经过精心修剪。他身穿一条灰袍子,没带兵器,双手随意地负在背后。
我所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应该就是来自此人。
其实更让我惊讶不已的是,归无情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我认识,她就是我昨天早晨在万方客栈邂逅的紫衣姑娘。当时她被五大护卫挟持离去,现在看样子仍被挟持着,但我不知道他们把她带到这里来有何目的。
紫衣姑娘一脸憔悴,头发零乱,估计这一整天过得并不好,也许一直等着我去救她呢,她却没想到,我这一天里大多数时间,跟另外一个姑娘厮守在一起,差不多把她给忘了。现在蓦然看到她,我心里立即升起一丝愧疚。
我走到门口站住,紫衣姑娘蓦然间并没有认出我,一开始脸上全无表情,后来怔怔地看我了一会,笑逐颜开,但随即又变脸骂道:
“喂,小乞丐,你这人太没义气了,我指望你去搭救,你却躲在这里逍遥自在?昨天你请我吃饭,虽然饭没吃成,可我是一直把你当好人呢。”
我没想到最先说话的是她。而且,她居然称呼我为小乞丐,让我听着很不爽,昨天早上你不是还说我长得不赖吗?
不过话说回来,首先是她并不知道我的名号,其次是稀里糊涂因我而被挟持一整天,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一见面发点脾气在所难免。
所以我并不跟她计较,带着歉意向她笑了笑,转向归无情抱拳说:
“归先生,你昨天所说的三个人我确实见过,但并不是我杀的,至于那件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而这位紫衣姑娘与我非亲非故,请你放了她吧,即便要找什么麻烦,直接冲我来就好,不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这次答话的却不是归无情,而是那个老者,他声音不高,但中气十足,浑厚沉重,在场的每一人个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淡淡地问道: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见他是在场人当中年纪最大的,于是转头礼貌地抱拳答道:“在下姓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也是聚鹰帮的人吗?”
老者冷笑了一声:“哼,你昨天早上口口声声要见我,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认得我?”
我大吃一惊,颤声问道:“聚鹰帮帮主上官飞鹰?”
昨天早上,我与归无情及五大护卫发生冲突时,只是不满于他们的言行霸道,才信口胡诌,说要见他们帮主,根本没想到帮主居然真的就在秀水镇。
现在,传说中的一代枭雄,就站在我面前。
上官飞鹰再次淡淡地说:“两场打斗中,居然将归无情和我的五大护卫全部击伤,这份武功,目前江湖上不会超过六人。小子,你了不起。我没想到最近出了你这号人物,看来江湖真要起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昨天晚上我将归无情击伤,救走阿红,本以为归无情没认出我是谁,现在看来,他虽然当场没认出我的面目,但事后还是想通了,我就是早上那个武功高强的小乞丐。
在这一点上,我低估了归无情,首先他有信心认为,在秀水镇上能击败他的高手绝无仅有,其次我击伤他所用的三招,目标和速度与他早上袭击我的方法一样,虽然招式不同,他事后肯定会将这两场打斗联系起来,最后再去万方客栈查查我的行踪,结果就一目了然了。
但是,帮主上官飞鹰亲自追寻到这里,我不知道他有何目的,难道他真的以为,那件东西在我手上?果真如此,那件东西的重要性,就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了。
我说:“上官帮主,我打伤他们六人,取巧的成份较大,若凭真实武功比拼,我未必能赢得了这位归无情先生。”
这倒并非完全是在老人面前谦虚,而是实话,我若与归无情正面比剑,确实没信心可以胜得了他。至少目前我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可以攻破他的凌厉招式。
上官飞鹰淡淡地说:“小子,你不必太过自谦,若不是你手下留情,这六个人已经全部丧命。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什么来路?到这个镇上意欲何为?”
很显然,上官飞鹰对昨天的两场打斗了如指掌,估计他详细审问过手下的六个人,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放过。但是,他最终并没有猜出我的来路,也不知道我在这里的目的,所以亲自跑到这里来见我。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来路,不知道来自哪里,不知道师父的真实名号,而来到这个秀水镇,我也是迫不得已、稀里糊涂。他怎么可能猜得出这一切呢?也许就是我身上的这种不确定性和神秘感,惊动了这位江湖枭雄。
师父曾经说过,上官飞鹰武功卓绝,一向傲视天下,大多数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日理万机,很少与人闲聊。现在他站在这里与我说了这么多话,已经很难得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对我还可能有所顾忌。
我明白,与上官飞鹰这样的江湖大豪说话,任何油嘴滑舌或者胡说八道,都没有意义,说真话往往能得到更好的结果。
所以,我真诚地说:“上官帮主,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自己的来路,实在是,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来路。而我来到这个镇上也并非自愿,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一言难尽。”
上官飞鹰沉吟不语,木无表情,我接着说道:“这位紫衣姑娘确实与在下素昧平生,在下斗胆请求上官帮主不要与她为难,放了她吧。其它事帮主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
上官飞鹰说:“我上官飞鹰一向不与人做交易,不过你年纪轻轻武功如此惊人,小子,坦白说我很敬佩你,所以今天给你一个面子,放了她,但我要带走屋里的另外一位姑娘。”
这让我陷入两难境地,我刚才答应过阿红,无论到哪里都要把她带在身边的,可是上官飞鹰此人说一不二,他要带走阿红,估计没人能拒绝。而且,现在就算我反悔不愿交换两位姑娘,也已经来不及了。
上官飞鹰根本就不容我考虑,挥了挥手,紫衣姑娘身边的两个人立即向后退三步。那姑娘重获自由,向两边看了看,确信真的没人与她为难,便怯生生地朝我走来。
我心想,紫衣姑娘自由了,但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把阿红带走,她说过,离开我她再也无法活下去,而我又何尝能离开她?
我抱拳向上官飞鹰行了一大礼,道:“上官帮主,阿红姑娘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况且她对贵帮而言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想让她留在这里,精心照料她。”
我虽然极尽礼貌,但话语中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打定主意,如果他要强抢,我就尽力一搏,他们要带走阿红,除非先杀了我。
师父当初说,以我现在的武功胜不了上官飞鹰,但这并不表示他就能轻易杀了我,以上官飞鹰的城府,估计不会与一个无名小子以命相搏。
我这个态度肯定已经激怒了上官飞鹰,但此人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淡地冷笑道:“小子,别不知好歹,搞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我刚见到上官飞鹰时,只是感觉到这个老者与众不同,并没想到他就是名震天下的聚鹰帮帮主。现在,虽然他仍是这么淡定地站着,但语气中已开始透出一股极强的霸气。坦白说,光凭这股气势,便使我内心怯了三分,这是我自踏入江湖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既让我震惊,也让我沮丧。
我不能因此退缩,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心跳,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上官帮主,放了紫衣姑娘,我对你感激不尽。但带走阿红之事,在下万难从命,除非你先杀了我。实话说,我与阿红姑娘在你们进来之前有了生死之约。”
这话就有以死相胁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