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从黑暗中冲出,狂奔五步,铁剑直攻偷袭之人的腰间,试图逼其回剑自救。但是太晚了,因为离阿红太远,我的剑尖尚离此人腰间还有一尺之远,而对方的剑则已刺入了阿红的后心。而且,此人一击即收,向外倒地连续翻身,滚出七八步远,刚好避开我的袭击。
阿红倒地后,才发出凄惨的尖叫,她俯卧着扭动身体,我看到她背心鲜血直流。不过,刚才的偷袭者毕竟还是被我阻了一下,这一剑应该刺得并不深,估计一时不会致命。况且她发出尖叫之后,还能扭动身体,就证明生命力尚强。
我没有追击偷袭之人,站在阿红身边,正想蹲下为她止血,店内瞬间跃出五个人,连同刚才被我逼得在地上打滚的,一共六个,将我和阿红围在中间。
我环视一周,虽然店内透出的灯光并不强,但仍能看出这六个是我认识的人:归无情和五大护卫。
发话的仍然是归无情,他说:“阁下是江湖上哪路人物?跟着这个女人来这里,到底意欲何为?”
我一直戴着帽子,而且半边脸深埋在衣领里,浑身上下打扮与上午截然不同,显然归无情并没有认出我。
但是,到现在我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他们早就知道有人跟踪,猝然偷袭阿红,只是为了引我现身。不过,为了引出跟踪的人,连自己人都杀,聚鹰帮行事也太狠了点。
我没有想通的是,他们怎么知道阿红后面有人跟踪?我一直自信跟踪能力相当高明的。想当初连狡猾的狐狸和精明的兔子,都无法摆脱我的追踪。
我刻意哑着嗓子道:“聚鹰帮的人虽然鬼鬼祟祟,但还算机灵,居然知道有人跟踪。只不过连自己人都杀,也太阴狠了。”
我这话纯粹在试探,首先搞清楚他们是否还有人在反跟踪我,其次想知道阿红到底算不算他们帮中的人,她对他们了解多少。
归无情话倒说得坦白:“我也只是猜测。银子不会不明不白地出现在赌场里,如果是赌客有意为之,显然是为了找到这里,所以不管你现不现身,杀了她都不冤,因为她身份已经败露。而如果赌客是无意间流出这锭银子,她却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任务没完成,根据帮规,也在该杀之列。如果你不现身装大侠来救她,我并不知道真有人跟踪。”
这么说,阿红是他们帮中的人。我没有再答话,心想应该尽早带着阿红离开这里,她心中肯定藏着许多有关聚鹰帮的秘密。拖得太久,怕她的伤受不了。
五大护卫中,上午被我打伤了三个,只有穿心剑和温候戟武功不打折扣,另外就是一个归无情最难对付。刚才偷袭阿红的就是穿心剑。
我上午与五大护卫交手时,用的招法不成套路,当时为了炫人耳目,主要是让紫衣漂亮姑娘见识我的才能,所以出手尽挑一些变化奇妙但威力不强的招式。现在我要刻意避开上午用过的招法,以免归无情认出我,给紫衣姑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归无情其实站在圈外,但离得不远。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错步绕开前面两个人,直接以一招“封喉式”攻击归无情。饶他武功高强,仍然被我攻了个措手不及,一是他并没认出我就是上午那个与他交过手的小乞丐,一时疏于防范,二是他更没想到我会绕过前面两人直接攻击他,在他的想象中,五大护卫足以挡住江湖上大多数高手。
此人到底不是一般庸手,应变奇速,并不用剑格挡,也不以两败俱伤的打法反击我,因为这样一来他出手在后,肯定丧命在前,能不能伤我是个未知数。他在情急之中一矮身,居然以一种奇特的手法直刺我的手腕。如此一来,我的攻击目标已移位,也许能伤他的脸,自己的手腕也不能幸免。
我当然不能与他两败俱伤,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中途猝然变招,避开他的剑尖,上身前倾,以“伤心式”攻其前胸所有要害。
归无情趁我变招之际,后退数步,试图调整状态全力反击,但我的这一招“伤心式”攻击范围太广,几乎将其上半身全部封住,所以他的反击招式没有使出来,迫不得已再次后退。
如果我手上不停招,脚下步步紧逼,也许可以将他一直逼得退到小店里去。但这样与事无补,况且一进店里,环境他比我更熟悉,形势对我不利。
我脚尖一蹬,整个身子横着向前射出,手上将“伤心式”使完,不让归无情有喘息的机会,落地时我猛然转身,使自己背下面上仰卧着,手上使出最恶毒的那一招“捣龙式”攻击归无情的下阴。
归无情后退的脚步再快,也比不上我横向倒地攻击的速度。他受此一击脚步已乱,勉强避开了下阴的致命之伤,最终小腿被我狠狠刺了一剑,立即负痛单膝跪地。
不过此人不但应变快,而且相当顽强,抓住自己中招的瞬间机会,出剑斜刺,直攻我的小腹。
归无情虽然趁机出剑,但毕竟受伤在先,手法不如平时狠捷,如果我要杀他,此时斜向上攻其心脏,完全可以一击得手,只不过,我小腹也难免被其刺伤。
我旨不在杀人,一是我与此人无怨无仇,杀之无名,二是就算杀了他,我带着小腹重伤,不知还能否挡住另外五人的攻击,地上受伤的阿红我肯定是带不走了。
所以,我放弃了这个机会,就地一滚避开他的反击。
这三招,我用的是归无情上午突袭我的方法,先咽喉,再心脏,后下阴,虽然招式变化不一样,但出手目标和速度并无二致。他上午用此法将我一直逼到墙角,我虽没受伤,却狼狈不堪,现在我用此法将其小腿击伤,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念念不忘研究别人招式中的弱点和漏洞,以求克敌致胜,遇上自己用惯了的方法或招式反击自己,反而陌生得手忙脚乱,一时间难以应付。
我心里也很清楚,这次得手取巧的成份相当大,并不表明自己武功比归无情高出多少。今天没杀他,下次再遇此人,必须加倍小心。
我与归无情总共交手三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而且归无情一直在后退,离五人的圈子越来越远,所以整个过程中,五大护卫一直没插上手。直到此时归无情受伤跪地,五个人才重新把我围住。
我仍然躺在地上没起身,看到他们其中三人将归无情扶出圈外,虽然看不清脸,从兵器上可以知道那是鬼头刀、赤练枪和千钧棍,也就是上午受伤的三位。
另外两人一剑一戟,朝我上下两个方位攻来,我一时无法站起身,手上铁剑只好再次使出“捣龙式”,连续两轮翻滚,将穿心剑小腿刺了一剑,在温候戟大腿上划了一道长口子。我跳起身时,他们两个都坐了下去。
此时阿红正好躺在我脚边。
现在他们六人全部带伤,如果再次交手,我完全有可能瞬间杀掉其中三人以上。但我觉得没有杀人的必要,左手抄起地上的阿红,扛在肩上向黑暗处奔去。身后没有脚步声,没有一人追来,想必他们也知道再追过来也只有送死一途,毫无意义。
我尽拣黑暗处走,不知跑了多远,这才想起,我应该把阿红送到哪里去?回万方客栈肯定不是个好办法,那是聚鹰帮的老巢,就算没有归无情之类的高手,我也无法保证阿红没有性命之忧。况且她一路上流血过多,急需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我脚步慢下来,查看周围的环境,这里房屋稀疏,几里之内没有任何灯光,想必是这个镇子比较偏僻的角落,有可能在郊外。刚才只顾奔跑,夜色中没仔细辨认方向,现在就算想回万方客栈,也不知道往哪儿走。
就在这时,肩上的阿红突然说话了:“左转,前面第三个路口再左转,然后一直走到底,看到一幢有一扇半圆形木门的房子,直接推门进去……”
她说得有气无力,声音微弱,到最后几乎是耳语,然后没了声音。
我没想太多,照她说的急向左转。阿红指示方向只是一句话,听上去简单,实际上我扛着她走了很久,才看到她所说的半圆形木门的房子。我依言推门进去,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听了许久,确信没有任何别的声音,才慢慢地朝里屋走去。
外面尚有星光照路,里面可算是伸手不见五指,我肩上扛着一人,只走了几步便踢翻了一条凳子,踩碎了一个罐子。动静很大,如果里面有人早就惊醒了。这也让我放下心来,里面肯定没有人,况且,重伤之下的阿红,也没理由将我再次引入一个圈套中。
阿红再次用微弱的声音说:“再跨两步,伸右手可以摸到桌子,上面有火折子。”
我依言摸到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灯,然后把她俯卧着放在床上。借着灯光扫视了一周,这是一间窄小而简陋的房间,却布置得整洁优雅,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子,一个脸盆架,有条不紊,屋角一盆不知名的花,桌上一面大镜子,镜前一个化妆品盒子。
最让我惊讶的是,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古色古香的琴。
想必这是一个女人的闺房,难道是阿红的住处?她为何没住在金城赌场或万方客栈,却藏在这么一个偏僻窄小的地方?
我不再想太多,从架子上拿下脸盆到外间,借着灯光装了点水进房,顺手抓了条毛巾放在水里。然后,我撕开她的外衣,为她清洗伤口周围的血迹。我猜得不错,伤口不深,但流血过多,如果是个大男人估计还挺得住,而她,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洗净伤口之后,就在她外衣上撕了一长条布,将伤口裹住。这里没有任何药物,现在又是深更半夜的,也只能这样胡乱处理一下了。最后她的外衣已经无法再穿,我干脆将其脱下,又看到她在金城赌场时的装束,身材一览无遗,纤毫毕现,只不过现在双肩皮肤苍白,更显细瘦。
我脸上一阵发烧,赶紧为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我才取下头上的帽子,放在桌上,站到窗前,仍然把脸埋在衣领里,撩开窗帘一角观望满天星空,静静地等待她醒来。
我这么辛辛苦苦救她回来,是需要她心中的秘密,关于聚鹰帮的银子,关于那件东西。如果她能告诉我更多我不知道的内情,也许对我寻找那件东西很有帮助,我就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一不小心还要中人暗算。
但是,我是否能够彻底相信她,她又是否能把一切都如实说出来?毕竟我只是上午见过她一面,虽然救了她一命,但那是巧合,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已经发白,天快要亮了。我忽然听到床上有响动,心想她终于醒了,可我还没转身,阿红便说话了:“王大侠,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再一次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大侠?我处心积虑改头换面去赌场,一直没有泄露本来面目,后来与归无情说话是哑着嗓子,交手用的招式上午他们都没见过,可以说,我处处都在刻意隐藏自己,怎么你一下就把我识破了?
这个阿红,真不是个一般人物,处处让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