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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杀气突现

人群骚动之后,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突然安静下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似乎在等什么人发号施令。也可能是他们顾忌我的凶顽,不敢贸然出击。我的武功剑法,他们大多数人是见识过的。况且我的出场方式如此古怪,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暗藏更多的杀机?

梦遗大师以及无厘道长和李开心三人,不再向我靠近,站在不远处冷冷地打量我。叶欣一喊之后,他们三个应该是最先识破我身份的人。饶是三人见识广博,估计一时之间也无法猜透我的来拢去脉。只因为这一切的发生,实在是太过悖于常理。

我同样不敢胡乱动手,撒腿就跑更不是上策。首先是围着我的这个圈子,徒众几重,数量极多,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我没足够的信心能冲破它;其次是,在梦遗大师、无厘道长以及李开心的眼皮底下,我是跑不了多远的。而且我一旦开跑,很可能给了他们立即将我击杀的理由或口实。

但我又知说什么才好。我一向嘴尖牙利,几乎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找到废话打开局面。现在,终于到了我词穷的时候了。

那一方水井就在我左边三步之处。此时既然什么都不能干,只好假装镇定。我全身放松深吸几口新鲜空气,慢慢走到水井边。途中没人阻止我。甚至没有人出声。包括梦遗大师他们三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究竟我捣什么鬼。

我趴下身子,将整张脸埋进水里,猛喝了一通水。我实在有点渴了,上次喝水是在黑暗的地下河道里,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当时脱水严重,喝过的连泥带沙的污水,早已在体内消耗殆尽。

喝够了水,我顺势洗净了脸面和双手,还理了理散乱打结的头发,将它们全部拢在脑后。接着又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

我这么一番折腾,算是现出了真身。除了那身衣服仍然又脏又破,脖子以上的部分,看上去应该算是英俊挺拔的了。比之这帮苦瓜秃驴和牛鼻子老道,我王大侠肯定更具潇洒出尘之姿。

既然我已露出本来面目,叶欣便不再顾忌四周的杀气腾腾。她快步钻过许多人缝,走到我面前,整个过程也没人阻止她。她一把抓起我的手,却又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惊喜交加,而又阴晴不定。一开始扁嘴快要哭了,刚滴下两点眼泪,立马又露出笑容,把那两滴眼泪挤得无影无踪。

她抬头看看半山坡的那个洞,又从头到脚打量我,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怎么……”

话没说完却停了。她显然还没想到如何措词。

我在她脸上捏了一下,笑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在强作镇定搞活气氛。叶欣被我逗笑了,抬起手指了指半山坡,又点了点我的鼻子,反问我:“那上面明明没有洞的。你怎么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了?”

我一脸正经地说:“五百年前大闹天空的孙悟空,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现在知道我王大侠是如何的来头神秘、如何的神通广大了吧?”

这话意在吓阻旁人,向他们暗示我可能有什么深层阴谋。和尚道士们听了这话,果然面面相觑,满脸狐疑。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管用什么方法,先把他们蒙晕了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

叶欣却被这番话逗得笑弯了腰。她恢复了平常与我打情骂俏的语态,笑道:“别告诉我你就那只死猴子托生的。那猴子长着一张雷公嘴,又患红眼病,而且一身脏毛,没事还穿个虎皮裙。恶心死我了。”

我双手一摊,摆了个很酷的姿势,问她:“你看我浑身上下哪儿像个猴子?王大侠比当年的孙悟空高大英俊多了好不好。”

叶欣再次捂嘴大笑:“你不但高大英俊,可能还比孙猴子的七十二变多了一变,刚才的样子,天下任谁都认不出来。”

我心想,我形貌变得再离谱,还不是被你一眼就看穿了?要不是你一语道破我的真实身份,至少现在周围气氛没那么紧张。恐怕这些没文化的秃驴和老道,精神分裂之余,还真要把我当成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

叶欣说完又立即看出了我的心虚,双手突然吊在我脖子上,也不管我一身脏泥土,用力紧紧抱住我。头靠在我左肩上,嘴巴凑近我耳边低声问道:

“现在怎么办?”

我也靠近她耳边轻声地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两人都知道,胡说八道只能蒙骗一时,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事实上在我故意摆酷之时,旁边几个和尚道士脸上已现怒容。如果我继续卖弄嘴巴,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看出我没什么后援,出场方式再诡异,也改变不了任他们宰割的命运。就算是这群家伙真的蠢笨如牛,反应慢了点,但我的出格表演,无论如何都骗不过梦遗大师和无厘道长两个人精的。

与叶欣的温存不是结局。我最终要面对的,仍然是少林与武当的徒众。还有一个李开心,我尚不知道他在这群人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叶欣再次低声问我:“怎么回事?你答应过五天以后来接我的,可你整整消失了六天,却仅仅搞了个怪异无比的出场方式,然后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我大声叫了出来:“你说什么?六天?”

叫完我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态了。

没办法不失态,今天让我震惊的事情实在太多。

我早知时间概念在脑袋里已成一盆浆糊,但总以为充其量不过一两天而已,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如此迷糊状态下,居然度过了六天时间。看来,我在地下河道里晕过去之时,脑袋完全停摆了。

那天在东面山岗上,无厘道长劫持叶欣,威胁我在五天之内,带着两样东西和一个人去交换她。两样东西倒是一直在我身上,一是少林寺丢失的那个神奇盒子,一是万方成所绘的秀水镇地下城堡的路线图。而他们要我找的人,就是李开心,还口口声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时我答应过叶欣,就算五天之后我没完成任务,也会按时去找她。但后来变故频生,不知不觉就把诺言丢到了九宵云外,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活下来。

我可以不管少林和武当两派给我的任务,但对叶欣爽约,却让我心生愧疚。

叶欣不知道的是,其实连刚才那个怪异无比的出场方式,我也是身不由己。没有人知道我为了逃生,爬进了一条干涸已久的地下暗河,喝下了混着泥沙和老鼠尿液的污水。更没有人知道,我在黑暗中踩上了滑溜的苔藓,控制不住才从半空中撞破岩石摔下来,现在还浑身疼痛无比。惟一的幸运是没伤着脸,让王大侠脖子以上看起来玉树临风。

总之,我是在在黑暗中经历了九死一生,才以一种怪异的方式,稀里糊涂地出现在她面前的。

叶欣初见我时惊喜交加,惊喜过后想起我的爽约,语气里就开始有怨怼之意了。我不知怎么安抚她,这么一个很长的惊险故事,假如换一个比较暧昧的场景,我可以用一种既温存而又自嘲的语调,用半真半假的叙述,把她逗得笑靥如花,从而回心转意。弄不好还能换得一个热烈长吻或一份亲密无间的拥抱。

但现在周围这群讨厌的家伙,完全破坏了气氛和情调,我就算想讲,他们也没什么兴趣与耐心倾听。

况且我的故事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讲。一是我不能向他们过多暴露自己的底细,否则他们胆气一壮,立马就要刀剑相向;二是我在黑暗中求生时的无奈与无能,摸爬滚打不像个人的样子,吃老鼠吃蛇肉的行为,千万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我王大侠在江湖上的形象就要直线下跌。日后的江湖八卦篇章如果提到我,估计会对这些很不光彩的事迹过度扑风捉影,从而添油加醋。

如你所知,所谓大侠,形象必须高大上,才能一直让人仰视。你甚至可以坏一点,但千万别向人露出卑微的一面。

你做人坏一点,顶多让人害怕,况且有些场合,害怕与尊敬其实是同义词;但让人见到卑微的一面,换来的却只有轻视。我们这个江湖,是没有多少理解与温情的。

师父说过,江湖之人活的就是一张面皮。上自大侠英雄,下到卖浆者流,在这一点上是相通的。师父还说,要保持面皮上的光辉不衰,只有两种方式:一是努力争取,二是真心假装。

努力争取靠的是实力,具体而言是既要有武功又要有颜值,那实行起来相当难,因而自古以来的江湖上,真正称得上大侠或英雄的,其实没几个。

真心假装的意思,就是假话说到连自己都深信不疑。这听起来荒诞不经,实质里面学问相当高深,不是普通人干得了的。举例来说,你可以长相不英俊,但必须时时道貌岸然,最好像庙里的泥菩萨般宝相庄严;你也可以武功不高强,但做人行事必须慷慨激昂,有理想有抱负,还要将天下苍生时时挂在嘴边,一见人受苦,必须痛哭流涕,恨不得杀身以报。

对不起,扯得有些远了。我想说的是,在这群没什么情趣的家伙中间,要让自己不受伤害,而实力又有差距的情形下,我只能学着假装。混江湖这么些日子,我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假装高深莫测,总能让人惊疑不定。

这时叶欣还靠在我的肩上。我再一次在她耳边说:“你先离开,我随后就来。”

话说得很隐晦也很神秘,听上去像是成竹在胸。其实是为了让她安心,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假如她真的脱身离去,我处理事情时便能无牵无挂。

但她要离开没那么容易。几天以前少林&武当这帮家伙,以她为条件胁迫我,现在怎么又可能让她轻松离开呢?除非我把他们当时提的要求全部做到了。

当然了,现在表面上看来所有条件都已达成。虽然李开心并不是我带来的,但已站在他们中间,而铁盒子和万方成的地图,都在我的背包里。如果能让叶欣完好无损地离开,我交出盒子也无所谓,反正里面的机密我已了然于胸,至于地图,是否交出去我就要看情况而定了。假如有机会,我得把地图拿出来研究一番,看看附近有没有逃生通道,或暗器机关之类的有利设施。

叶欣听了我的话很不高兴地嘟嚷:“刚见着面就打发我离开,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我不再解释太多。旁边几个光头,一直忍受着我与叶欣拥抱说悄悄话,额头已经青筋毕露了。而那几个靠得较近的、戴着可笑帽子的道士,鬓角则流下了汗水。他们的耐性估计快达到极限了。

必须赶快进入正题。我松开叶欣,转头向梦遗大师笑道:“大师,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们找了个风水这么好的地方享清福。”

这话说得怪里怪气。蒙得住众人,却唬不住老和尚。他双手合什笑道:“王大侠虽然来得出奇不意,但还是迟到了。”

外人听来,这机锋或说禅语说得有点深奥。但这里的人除了李开心之外,谁都听得懂。因为当初约定的是五天,现在已经过了六天。

我笑道:“大师那天给我布置的,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能活到今天并且意外地赶到这里,全凭运气,迟到之事,大师还是别见怪了吧?”

梦遗大师苦着脸不说话。他身后不远处的无聊道长,把话头接了过去。

无聊道长:“小子,别以为你神出鬼没,我们就会怕你,欠少林&武当的人命今天该算清楚了。”

这家伙不管什么场合,总喜欢做出头鸟,其实是个十足的草包,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才合适。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反手在背包里掏了良久,最后像变魔术一样将铁盒子托在手心里,展示在大家面前。

我大声对梦遗大师说:“大师,六天前你们要求我找到两样东西和一个人,以确保叶欣安全无虞。现在,李大侠已站在你身边,这个天下无双的盒子我也可以给你。”

我为了制造气氛故意顿了顿,才说:“遵守诺言把这个小姑娘放了吧。其它的事,都冲我来好了。”

我以为他们会有人插话,进一步向我索要万方成的地下城保路线图。可没想到所有人寂静无声,站在原地发愣。只有梦遗大师猛然抬头,双目精光四射,声音不高不低的下了一道命令:

“杀了这小子。”

语气简短而凶狠。兵器尚未及身,杀气已浸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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