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就见请来的驱邪女人疾步迈进厅中,身后跟着的一群年轻女子抬了一个男人进来。
那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被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他双目呆滞,喉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古怪声音。
主夫双眼血红地大叫一声,想要冲上去,被少年男子死死拉住。
虽然厅中有些乱,但迷迭还是听出那个被捆起来的人,竟是少年男子的姑父。她们找到人的时候,他姑父拿着刀像疯子一样冲上来,差点把另一个人扎个透心凉。幸亏有驱邪女人的提醒,她们又人多势众,才算把这血淋淋恶鬼似的人给摁住捆绑起来。
家主妇人焦急地问道:“怎么会突然发疯,居然把……她们平时可是很恩爱的啊……”
女人的脸色十分难看:“不是发疯,是你家儿子借了他的刀。”
此话一出,厅里的人顿时都变了脸色:“您……您不是说他进不来吗?”
家主妇人也是脸色煞白,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先让人取些醋来,”女人脸色更加凝重,叹口气,“这鬼小子八成是有魅惑人心的本事。”
厅中之人听到这句话,顿时就炸了锅坐不住了。
鬼鬼怪怪的还能防一下,可这蛊惑人心怎么防?谁知道坐在身边的人会不会突然捅自己一刀?
眼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大半夜睡得好好的,竟被自家夫郎砍得血肉模糊。
主夫的眼泪再次串珠般落下来:“当初若不是爹爹极力阻了他的婚事,害他……”
“闭嘴!”家主妇人厉喝着打断夫郎,“是他自己想不开,投了井,与爹爹何干?那女子家里又穷又苦,身体还有缺陷,爹爹也不过是怕他嫁过去受苦,才出言阻了他,难道有错么?”
“你还在骗我!还在骗我!你当我真不知道么?”主夫站起身来,双眼通红,厉声尖叫,“是爹爹!是爹爹他亲手推尚儿入的井!他怕尚儿嫁给又穷又残的女子丢他的人,他更怕倔犟的尚儿一意孤行,与人私奔,让他脸面尽失!是他将尚儿哄骗到井口,是他亲自将尚儿推入井中!”
“你还不给我闭嘴,在这儿胡说什么?”家主妇人大怒,“爹爹纵使有他的缺点,但怎会害自己的亲孙子?儿子投井,不仅是你伤心,我也伤心!可你不能拿这件事来诬蔑爹爹,让他死后都不得安生!”
“安生?如果不是成全你的孝道,我恨不得刨了他的坟!”主夫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他从来都是只知维护他那可怜又可笑的脸面,何曾顾过尚儿的一丁点儿心思?活着,他黑着心害我的儿子,死了,又害了我的妹妹!他凭什么要活得顺心、死得安生?”
家主妇人气得脸色更加铁青,想冲过去对夫郎动手,却被众人拦住,不由咆哮着大骂:“你这个信口胡言、毫无夫德的男人,老妇要休了你!”
“休了我?好啊!我巴之不得!”男人冷哼,“这个家,我早就待够了!”
妇人愣了愣,随即想要更大的发作,男人却先她一步叫道:“爹爹他故意在尚儿的房间放火,想烧死尚儿,不料尚儿命大,逃过了一劫!可那老家伙贼心不死,又诱他靠近井口,推他入井!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听信他一面之词,毫无理由地相信他的谎言。可人在做,天在看,他做了恶事,怎能一直滴水不漏?尚儿死后,他就再也不让人进入他的房间,你可知那是为什么?啊?你可知道?”
被众人架住胳膊、拉扯住的妇人怒声道:“还能为什么?爹爹他年纪大了,爱静,怕吵!”
“爱静?怕吵?哈哈哈!”男人悲声大笑,随即大叫起来,“谁人不知他连打个盹儿都会做梦、说梦话?他那不是怕吵,他是怕自己睡着后说梦话、自己把自己的恶行泄露出去!”
男子血红着眼盯着她:“你敢说你对尚儿的死没有丝毫怀疑吗?只不过一边是你的儿子,已经死了的儿子,一边是你的爹爹,还活着的爹爹,你不愿相信、不想深究罢了!可我呢?我为了成全你的孝心,明明知道杀子凶手就是你爹,却还装着不知道!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在他死时没有哭丧吧?你还为此责骂过我,说我冷血无情,说我有失孝道,”他冷笑一声,“想要我为杀子仇人哭丧,不是太可笑了吗?”
厅中众人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愣住,实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可怕之事。
妇人也是呆住了,大抵是以前也曾对自家爹爹有过疑心,现在又被夫郎说中了心思,将一切拆穿,该说
的不该说的,都暴露在了人前,竟让她一时失了言。
“没话说了吧?”主夫甩开少年男子的手,缓缓往外走,“不是要休了我吗?那就写休书吧,正好我也不想再与你有任何干系,下去陪尚儿和妹妹,也能无牵无挂。”
家主妇人的嘴唇动了动,却半个声音也没发出来。楚晗看得清楚,知道她是后悔了,想跟夫郎道歉,挽回他,可出于女人的面子,又张不开口。
“站住!”就在这时,驱邪女人冷声厉喝道,“即使你想陪他,他也不见得领情。他现在只是一个要在冤死之地复仇的冤魂厉鬼,根本没有亲情可言,否则,也不会害他的亲姑姑了。”
主夫没理她,继续往外走:“我不需要他记得我,不需要他认识我,我只想去陪他,是我这个爹爹对不起他,是我这个爹爹没用,若不是我太懦弱,当初就算执意把他送嫁,又能如何?他们还能要我的命不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爹爹!”少年男子和另两名少年女子叫喊着扑了上去,拽胳膊的拽胳膊,抱腰的抱腰,跪在地上拦腿的拦腿,一下子把他缠住了。
“没有了哥哥,你还有我们啊,难道你不要我们了吗?你忍心抛下我们不管吗?”
“爹爹,我也是你的儿子啊,你走了,儿子没有爹爹疼,该有多可怜啊!”
“是啊爹爹,女儿还没娶夫郎呢,你若狠心不管,以后女儿怎么办啊?谁帮女儿张罗婚事?谁来指点夫郎怀孕生娃?谁给你的孙女取名?”
主夫眼泪直流,禁不住哭咽出声,抱住他腿的少年女子转头朝家主妇人吼道:“娘你还不说句话?若是爹爹有个三长两短,你要你那没用的破面子做什么?能值多少钱?”
抱住他腰的少年女子也道:“是啊娘,你快说句话啊!哥哥已经冤死,姑姑也没了,若是爹爹再出了事,我们可真的不会再原谅你!”
拉扯死拽着主夫胳膊的少年男子脸都哭花了:“娘你快留下爹爹!快留下爹爹啊!”
家主妇人此时也是眼圈泛红,她闭了闭眼,握了握拳,把心一横,向夫郎走去,抓起他的手:“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不配做娘,没有顾全好儿子……你若恨,就恨我吧,我让你打,让你打……”
她把他的虚拳往自己身上捶,可那拳发软无力,根本没有半分力道。
主夫半晌才把目光移到她脸上,见她面带愧欠和悔意、双眼通红、眼里蕴藏着泪光,还是软了心,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打你有什么用?尚儿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家主妇人伸臂抱住他:“所以我们更要照顾好她们三个,再不能让她们有任何闪失,我们一起~~”
正在这时,地上那被捆的男人忽然用力挣扎起来,驱邪女人连忙将童子眉和朱砂与醋混合,再取片柚子叶沾上三者混合液,命人按住男子,然后一把将柚子叶按在他脑门上。
男子顿时一阵抽搐,身子古怪地扭动起来,力气巨大,几个人同时按都差点按不住。
足足过了一刻钟时间,他才终于停止挣扎,然后便是大口呕吐,吐出许多又腥又臭的黑色东西。
驱邪女人松了一口气:“行了,抬下去吧,过段时间就会清醒。”
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一沓黄符,让人发下去,每人一张,贴在心窝,切不可撕下。说这道符叫做“活符”,只要活符无恙,就不用担心。一旦活符烧起来,就说明有阴邪煞气侵体,必须立即将此人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