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特产药品黄芪,被垄断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开。紧接着传来黄芪未来三年欠收的噩耗。好似喜欢吃肉的人断掉了他三年的肉食,悲恸可想而知。
在代州等待拿黄芪的商家,饿狼般地扑向小药贩。市场小贩手中的黄芪,一时成了香饽饽,炙手可热。
涨价!天赐良机,从商数载,何曾有过如此火热场面。手中持有黄芪的小贩,如同握有商家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一般。以前自己求着大商家,人家也不正眼看一下,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孙子变成爷,小商贩们飘飘欲仙。
“黄芪每斤三十五文!”
一名伙计站到门口的高凳上叫嚣,喊声顺着街道传来。
商户一听那边有货,纷纷围过去。看热闹的尾随其后。
看见叫卖声吸引来很多客户,另几家也开始仿效。很快又四五家开始以三十五喊价。声音此起彼伏,抑扬顿挫,即自豪又嚣张。
看来都涨到三十五了,大多商家还在纠结。觉得减价无望,几人开始忍痛购买。商家的原则是进价高卖价高,就是不能断货。
头一开,众商又是一拥而上。很快小贩的门被堵的苍蝇都飞不进去。市场闲杂人等围成圈看热闹。有黄芪的库房前人满为患,无黄芪的仓库前门可罗雀。好像凹凸的田地,高处不见水,低处水成灾。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不经营黄芪的药贩,看着那边唱大戏,自家的演员都想跑过去呐喊。痛恨自己的药材不争气,真有心上去踹两脚。
乔东家的戏已演完,早就退下场去,否则,看到这种局面,肠子非悔青不可。
“黄芪每斤三十八文!”
冷不丁那边有开始涨价。
其他几家也不示弱,没等他喊出第二嗓子,也跟着涨上去。
没拿到货的商家继续抢货,再不去计较价钱,否则毛都没了。
腰挂翠石的少年远远的欣赏市场的风景。变化总比计划快,原来打算明年二月大登殿,看目前的局势,商户不会让他等太久。眼前的一幕在他眼里只是杂耍团的表演。他在酝酿一台正真的大戏。
“黄芪每斤四十文!”
一家又开始涨价。
第一个叫喊涨价的客户已经绝货,听到那边又涨,商户却充耳不闻,照抢不误。悔恨得用拳头狠狠地朝头砸了两下,好像头不是自己的。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没多久,叫喊声仅剩一家。这家突然狠狠地喊出一句:“黄芪每斤四十二文!”
“啊呀!”只听观众一阵惊讶的嘘呼。
抢到四十二文三百斤的货单后,此商户以最后一位胜利者结束。朝周围没抢到的商户绽开自豪的笑脸。
叫喊声持续了半个时辰,最终停息下来。
腰挂翠石的少年听到表演结束,嘴角露出微笑。自己上场的时刻即将来临,回客栈等。
交易惊心动魄过后,市场意犹未尽。抢到货的如获至宝,没抢到的心有不甘。观众议论纷纷。表情应有尽有。
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这次没拿到黄芪,就等于以后三年本店不会再有黄芪。黄芪功效独特,用药广泛,如何向城里几百药铺交代,如何向城中百万市民交代。
济世堂昨晚赶来代州,今天以三十八文购得五百斤黄芪。八字胡段鸿轩春光满面,运气好没把法。今年过年一定给财神爷多上几株香。在别人羡慕的眼神中,采购好其他药品,准备回太原。
百味阁就没有那么好运。因为涨价坡度太大,心里没能逾越那道坎儿,一再迟疑,延误战机。最终两手空空。表情如霜打的茄子。
没拿到黄芪的商家很自然地聚在一起,有地咒骂,有地抱怨,有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突然,有人出点子说:“去找翠石王,让他吐点出来,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经人一点拨,众人积极响应。一百多人浩浩荡荡去客栈找王德元。
刚才抢购的黄芪只占市场总量的二成,八成在王德元手中。购到的商家不过三四十,而且量都不过千斤,不到往年的一半。
蜂群一样的杂吵声,传进王德元所住客栈,越来越近。王德元不着急,泰山般坐在客房悠闲品茶。
一楼大厅,很快被进来的人群挤占的针扎没缝。客栈没有出去的人都站在二楼朝下观望,景象好似盆中蠕动的小春蚕。唯独不见王德元。
“翠石王,翠石王……”
好大一拨人,刹那间静了下来,只听见几声呼喊回荡在客栈的空气里。
角落一间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德元闪亮登场。所有人都只剩呼吸,望穿秋水地看向王德元。紧接着客栈内只听见噔噔的响声,从王德元下楼的脚下发出,宛如戏班节奏鲜活的鼓声。大厅众人为王德元腾出一方空地。
拿玉换石头的白须老人走上前来,开口道:“王掌柜,我们这些人都没拿到黄芪,回去没法向药铺客户交代。能不能把你的黄芪让我们一些。”
“就是,我回去没法向东家交代啊!”
“都是在药材上洪饭吃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
一时间,各说各的,大厅成了受惊的蜂窝,王德元只听清了前几句。等响声慢慢平静后,王德元说:“这个……我理解各位的苦衷,可我只是掌柜,东家不在,我不好做主啊!”
在场的不是东家就是掌柜,其中缘由都清楚。对于店里的重大决策必须通过东家,掌柜没有这个权利。众人心中刚燃起的火苗又被一盆凉水浇灭。
“黄芪乃山西名药,只有东北少数地区有产,全国其他地方种植不了。而且今年水涝破坏山西所有人工种植幼苗。近三年全国将严重缺货。”王德元缓了缓说:“三十万斤货真不多。估计我们店不到一年就能消化掉。”
王德元的话并没有危言耸听,句句属实。经他重新说出要害,更增加了商户的负担。这也正是王德元想要的。
“多少给老夫点行吗?小兄弟。”白须老人央求道。
“大爷,这可叫我做难了。”王德元原地徘徊着。
众人一看有门,人群中有人高着嗓子说:“王掌柜,拉回去也是赚钱。还不如买给我们省了路费。”
“对啊,价钱就按市场最高价,每斤四十二文。你看咋样?”
“卖了吧,王掌柜。”
……
央求之声一波一波向王德元袭来,再不卖可真就要得罪商界同仁。王德元握着白须老人的手温和地说:“大爷,看来卖你一人,他们也不行啊。”
王德元站到楼梯的台阶上,朗声说:“大伙这么多人给王某薄面,再不卖就太不识抬举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卖给大家。”
一片欢呼震得木楼喳喳作响。众人看见王德元还有话说,又恢复平静。
王德元接着道:“每人限购三千斤。”
众人一听,这很合理。
王德元继续说:“以市场的最高价卖给大家,有些不近人情。每斤四十文!”获得更高利润完全有可能,那就等于弃师傅的教诲于不顾。
众人一听,感激之心无以言表,给王德元跪下的心都有。兴奋的人群开始欢呼。近处的和王德元握手致谢。
事不宜迟,众人拥着王德元去仓库开单发货。最终以黄芪只剩六千斤而告终。
薛建白在王德元的仁慈中购得黄芪。他目睹了王德元智取荆州的全过程,王德元的城府之深、处世之稳健无不显示着霸气。对王德元的存在,就像给百草阁设了一颗地雷,什么时候踩着什么时候完蛋。
缘何插足秋波里,自由生涯不在花。
王德元影响着市场,市场也教育着王德元。从昨天众人的感激中,他记起师傅临别说的话:名可名,非常名!名气大并不等于名望。一次交易获得丰厚的利润,应该是内心激荡、乐此不彼的状态。然而,他没因为获得金钱而高兴,而是庆幸于能随心所欲地驰骋在商场的草原上。
“翠石王”的名字,雷雨般洒向代州药市。大街小巷像昨天一样津津乐道,只是今天把耻笑变为歌颂,把小丑情节变为逸闻趣事。
一个回合已经结束,可代州的交易还不能停止。
初升的太阳一如既往的普照大地。王德元休整一晚后,精神抖擞的踏着早晨的露水,再次奔向药市。
市场大多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王德元一路走过,随处可见朝他指点观望的人。情景好似长了三只眼一样引人注意。
党参库房里,老板正监督伙计干活。只见一名陌生伙计走进来,不打算重视,咋一看伙计腰里挂一翠绿石头,光彩夺目。猛然记起“翠石王”的名头,一股凉气从脚底渗入。该不会是给他设局来的吧?警惕不得不提高到十二分,开门见山地道:“在下可是翠石王兄弟?”
一听“翠石王”的名头,其他伙计立即停止工作,去见识庐山真面目。门口也跟来一群人,想看看“翠石王”今天出什么牌。
“正是在下。”王德元拱手见礼,他已习惯别人叫他“翠石王”,继续说:“请问党参怎么卖?”
老板忌惮王德元,怕给自己下套。又敬佩他的智慧和大气,想结识他。短暂的思索后,爽快地说:“久仰大名,昨天不以最高价卖黄芪,而让利给商户。在下佩服。若您看上党参,不管要多少,给您以最大折扣计算,您看如何?”
“多谢老板抬举。谢谢!”王德元以市场最低的价格购得党参。名气真是好东西,不用多费口舌,还能得到最大优惠。
其他药贩积极仿效党参,王德元乘风破浪,所到之处望风披靡。探囊取物般购得了所需药品。明日打道回府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