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利不起早。
还没等太阳探出头,客栈里开始热闹了,住客休息一晚后精神饱满的下楼吃早餐。脚踏楼梯声,点菜吆喝声,寒暄声夹杂一片。
一脸春光的李旭光没顾得上和谢纪光等人一起吃早餐,匆匆回去办理辞职手续。他们约定辰时在孙家仓库门口汇合。
吃完早饭,谢纪光等人回到客房。早晨第一束阳光穿透窗纱恰巧射在他们围坐的红松圆桌上。茶杯在各自手中起起落落。
派一个伙计过去管帐,伙计人选让谢纪光拿捏不定。说是伙计其实是掌柜,懂药材,还得能写会算。自打生意败退以来,扩大宝芝林无望,培养掌柜也是多余,现在出现人才不济。随便拿出一个掌柜谈何容易。
谢振梁玩蛐蛐儿还行,当掌柜还真可惜了斗蛐蛐的手艺。让具有军师才华的王德元在这里做掌柜浪费人才不说,城里的生意还得靠他。况且王德元没做过掌柜,算账肯定不在行。全旺为人稳当懂药材,记账不难,算账不是能拿来就用的。焦虑让谢纪光不停地向口中灌茶。在座的几人排除得干干净净。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先把二号点的掌柜调过来补缺,回城再物色新掌柜。这次的成败决定宝芝林的命运,丝毫马虎不得。
一口重重的茶在谢纪光口中稍作停留,咕嘟一声落到肚子里。谢纪光抿抿嘴说:“我和德元在这里等,你俩回去把二号店的掌柜接过来,他比较年轻,先打点好这里再说。”
茶杯碰到嘴唇,刚要喝茶的王德元一听,抬头看向谢东家。
眼珠嘀哩咕噜的谢振梁放下茶杯说:“乃个……爸,我估计宝芝林用人,早叫王德元去学了,记账算账王德元比那三个掌柜强多了。我和王德元留下吧。这事包在我身上。”这次出门,尽让一个伙计抢了风头。少东家只是个摆设。那次从阿豆口中得知王德元教他们学习掌柜手艺,加上王德元这次的表现,他估计王德元更胜店里掌柜一筹。也不能放过在父亲面前邀功的机会,王德元这个人做事灵活,谢振梁喜欢和他相处,才如此说。
谢纪光很是吃惊地看向王德元,对儿子的说辞王德元没有否认。入行三个月的伙计,熟悉药材,能抢战市场,还会掌柜手艺。谢纪光再次仔细的审视王德元。现在看来王德元不是会什么,而是他不会什么。
这次下乡收药要去几个地方,没有王德元就等于折了他的翅膀,便说:“王德元还得往前走,不能留在这里。”
留谁王德元早想好了,谢纪光不问,伙计得有本分,他怎能命令老板。现在谢纪光提出来,他就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东家,让全旺留下吧,他应该可以。”
随便拉出一个伙计就能做掌柜,谢纪光哪里敢相信。掌柜不光是会写会算,还得有实践经验。再说这里的工作至关重要。王德元也不是口出狂言之人,可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看看王德元,又把目光转向全旺。
时机来之不易,稍纵即逝,几乎也不会重来造访。
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全旺很是自信地说:“东家放心,我这两月一直在王德元的指导下学习,店里的伙计都有自己的账簿,每天出货拿钱再做账,月底汇总。不光我会,店里其他几个伙计都会。”有王德元支持,全旺信心倍增。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他要抓住这个机会毛遂自荐。
太阳照在谢纪光脸上,谢纪光的震惊无以言喻。身为东家,尽然不知道宝芝林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兴奋之余,好生惭愧啊!宝芝林希望很大。再看看儿子,失望也很大。
这一切太顺利,谢纪光怀疑是梦在骗自己。抬头望望红红的烈日,很是耀眼,强烈的阳光告诉他这是现实。谢纪光揉揉眼睛,回头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谢纪光步履轻盈,率众出了客栈,坐上马车,来到市场。
市场像昨天一样喧闹。
在老板强烈的挽留下,李旭光执著地辞职了。来到约定的地点,和等待他的人们相会。
准备好的银子和账簿交到全旺手中,谢纪光用严肃的表情交代:“希望能旗开得胜。”
“掌柜放心,我们将不辱使命。”全旺在众人的期待中接过家当。
“我会在这里多逗留两天,今天王德元陪你们去,我和振梁在这里等。”这里走上正道,谢纪光才能放心离开。
李旭光三人架上马车在谢家父子的视线里绝尘而去。
宝芝林处境岌岌可危,每一步棋子落盘都能要谨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谢纪光目光凝视着马车早就消失的方向。眼里充满期盼。
“谢东家!”一个尖细的近乎太监的声音传来。
魂游天外的谢纪光被身后的呼唤叫醒。转身一看,拱手见礼:“段东家好。”
站在谢纪光对面的正是济世堂的东家段鸿轩,五十不到,体态肥胖,脸蛋突出差点赶上鼻梁,八字胡须两侧上翘。腰间一块双龙玉佩在蓝绸衣衫映衬下烁烁发光。身后跟着四人,各个不像伙计,一看都是养尊处优之人。好大的排场。
八字胡须在段鸿轩的鼻子底下威风的向上翘翘,说:“谢东家也是来进货的吧?不知——看好了没有?”语言甚是轻蔑。
“我的进货比较简单,哪能和您段东家比。”谢纪光实事求是地说。
这回答段鸿轩很满意,笑了笑,八字胡须得意的又翘起来,说:“胡家见我是老客户,今年在去年的基础上又降一文。不知谢东家怎么拿的货?”段鸿轩想在价格上提醒谢纪光,让他知难而退,免得自己动手。
“谢东家也是老客户,胡家肯定让利不少吧?”段鸿轩的随从帮腔道。脸上严肃认真,皮下装满讥笑。
真是那疼戳那。谢振梁沉不住气,脸上的血快要冲出表皮,上前一步跨到父亲身旁,愤愤地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的高低关你什么事?”
谢纪光伸出胳膊拦住冲动的儿子。从头到尾济世堂言语炮轰没能使他的脸色改变。这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谢纪光人之将死,不再恋战。另一种是谢纪光就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谢纪光的镇定济世堂一众给归为前者,宝芝林三号店暂时的起色只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掀不起大浪。人的恻隐之心不想把它归为后者。
“谢东家父子同时出山,莫非价格更低?”济世堂的门客趁胜追击。发话之人尖嘴猴腮,两颗黄门牙突破嘴唇漏出来,身穿大元宝图案马褂,背有些驼,说话时头左右摇晃。汉奸相十足。
话音刚落,谢振梁气得洪身发抖。四位门客畅怀哈哈大笑起来。精神上取得博大胜利怎能不好好庆贺?
段鸿轩估计谢纪光气不可遏。事与愿违,稳若泰山的谢纪光站在眼前,嘴角勾起一丝讥笑。面对波澜不惊的谢纪光,段鸿轩无可奈何,反倒觉得输了一筹。连忙向后招一下手。
门客看见东家手势,笑声戛然而止。向后仰着的腰再收回来。
八字胡须再动两下,段鸿轩说:“希望明年二月药材交易会能够见到谢东家。”说着转身离去,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抹笑意。
门客跟在段鸿轩身后转身离去,走时也不忘朝谢家父子留下讥笑。
“想跟济世堂斗,这不是作死吗?”
“趁早转行,识时务者为俊杰。”
“东家,您估计他能撑到明年二月吗?”
众星拱月中的段鸿轩,耳边不时传来恭维的美言。自古以来不缺少汉奸,退一步见风使舵之人比比皆是,揣摩圣意是他们的本钱。段鸿轩养这么一帮能人异士出谋划策,还真占领了药材行道一席之地。听说来了个新伙计还能玩出新招,这次回去要加速给宝芝林挖掘坟墓,济世堂统一市场指日可待。
大脑某个角落闪出一个警示,段鸿轩回忆谢纪光不屈服的表情。万一谢纪光暗渡陈仓就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当然不会有,有的话也不会等几年。只是说万一。便向门客嘱咐:“都给我听着,宝芝林有什么异常举动,马上向我报告。”
门客一齐答应。表面领命,心里谁都不会相信宝芝林有反抗的异动。
看着段鸿轩等人精神满足后洋洋得意地离去,谢纪光感叹世间百态不一而足。他们的言语没让谢纪光生气,他的仇恨没那么廉价。
“爸,他们欺人太胜。”谢振梁说着,一脚踢向挡路的石头。“哎吆!”石头只翻了个身,谢振梁抱起脚,**着,在谢纪光不屑的目光里转了两圈。
让儿子体会世间百态,世态炎凉,也是学习的课程。
谢振梁后悔刚才用力太猛,强忍着疼痛追向远去的父亲,说:“爸,你难道不生气吗?”
“尊严不是凭无谓的口舌之争得来的。”谢纪光教育儿子。
沉甸甸的压力在看不见的空气中凝聚。谢纪光带着心中仇恨无处发泄的儿子,披上正午的阳光向客栈走去。他要等待今天开局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