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英和林富华出了医院,两个人一路无话,林富华铁青着脸,他对妻子今天的表现非常不满。周时英也是满脸愁容,她觉得自己正在做着一件违背良心的事,可是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不过,儿子对她请护工并没有过多反对,看样子自己的计划是可行的。想到这里,周时英暗暗松口气,告诉自己说:“恶就恶吧,只要对得起祖宗,只要儿子好,我下地狱也值!林家三代单传,到这辈儿,绝对不能绝了后!绝对不能让儿子晚年成为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子,连送终的人都没有!”
屋子里,徐兰枝直勾勾地看着苏嫣,就像在监视一个犯人。苏嫣不太适应陌生人在旁边盯着她看,本来心里就乱,这样一来便又生出了一种恐怖的感觉。她皱皱眉,轻声对她说:“我没什么事,您可以看电视。”
徐兰枝点点头依旧盯着她说:“你不用管我!你就好好地养你的伤!作孽啊!挨了这么多刀?六刀?还是七刀?怪吓人的!”
苏嫣不想说这事,但又不得不开口告诉她:“碰到了抢劫的。”
“啊?这么倒霉啊!刚才……那是你婆婆吧?你还没过门儿?”徐兰枝多嘴地问道。
“嗯。”苏嫣不喜欢她的注视,只好不看她,眼不见心不烦。
徐兰枝打开了话匣子:“我说听她说话那样儿,不像是你姨呢。这个婆媳关系可不好处了,我跟你说!我就是在家跟我婆婆处不来,就没一天不吵架的。我闺女也大了,我就自己出来打打工。我们家那口子也在北京打工,他盖楼的。百花岛你知道吧?他就在那呢……”
“百花岛……”苏嫣太知道这个地方了,她和林理就在百花岛买的新房。
林理走进病房及时打断了徐兰枝的话:“您别老跟她说话,她一说话伤口就疼。”
“哦,好!好的!”徐兰枝急忙住口,象征性地捂了捂自己的嘴表示不再说了。
“您以前干过护理吗?”林理问她。
徐兰枝把目光移到林理脸上,摇头说:“没有!第一次!我是今天早晨在劳务市场碰见的周姐。不过我看过小孩儿!也伺候过老人,应该差不多吧!只要心细一点!”
林理点点头,心里更加怨母亲,找护工还不找一个专业的来。他叹了口气对徐兰枝说了苏嫣的身体情况,护理时需要注意哪些方面,特别强调了开窗通风的时间不要过久,他害怕苏嫣感冒,不然又咳嗽又打喷嚏的,伤口不撕开才怪。
徐兰枝坐在一旁认真地听了半天,突然一抬头看到苏嫣的输液瓶子只剩下一点了,她起身说:“我去喊护士来,这个瓶子快光了。”
林理看徐兰枝出了门,他转身安慰苏嫣道:“我要知道我妈雇护工,就让她请个专业的了。可能是着急,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我会常在这儿的,你放心!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换一个。”
苏嫣勉强一笑说:“我没事!”
林理不放心地嘱咐她道:“嗯,你姑姑她一会儿就到。我会劝她的,你千万别激动,别哭知道吗?”
“我知道,姑姑要骂你,你就忍忍吧。她一着急,什么都说得出来。”苏嫣说。
正说话间,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苏嫣和林理的心同时一惊,都转过头去看。风风火火的苏安妮像一匹惊慌的狼,弓着身子,喘着粗气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脸色非常不好,眉宇之间既有焦急又有愤怒,这让她原本就略显尖刻的面孔更多了几分可怖。林理略一抬头,就急忙把目光挪到了一边,他甚至忘了打一声招呼。
苏安妮歪头看到病床前的林理,确信没有走错房间。放下手里的旅行包往病床方向冲去。“哎哟!嫣嫣啊……”她囔着快步走到苏嫣面前,轻轻地掀开苏嫣的被子看了一眼,她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姑姑!”苏嫣被苏安妮吓了一跳。
“嫣嫣啊!侬这个丫头怎么搞成这样?怎么这样不小心啊?我才走几天啊?侬就住进医院来了!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再来,就这样了……可怎么好?”苏安妮挥舞着双手,好像唱戏似的哭喊道。
林理担心她挥手的时候砸到苏嫣,他随时准备冲过来解救苏嫣,但显然担心是多余的,苏安妮虽然很激动,但是有分寸,只是自顾自地哭着,却不敢碰苏嫣一下。
“姑姑,别哭!别哭了啊!只是个意外!”苏嫣眼圈红了,恨自己不能坐起来抱住激动的姑姑劝她。
苏安妮突然停止了哭泣,转过头来盯着林理问:“什么意外?小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侬给我说清楚!”
“姑姑……”林理见护工徐兰枝和护士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他对苏安妮说,“姑姑,我们到外边说吧!苏嫣需要安静!”
苏安妮本来想让他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可是转头看看侄女,她正一脸担心地望着她和林理,心想自己刚才可能真的吓到侄女了,忙答应:“哦!好!”
“麻烦您照顾一下苏嫣,我出去一下。”林理嘱咐完徐兰枝,径直出了病房。
苏安妮不放心地看了徐兰枝一眼,大略猜到她的身份,对她说了一句:“麻烦侬照顾嫣嫣啊。”说完跟着林理出去了。
林理了解苏安妮的嗓门尖锐程度,他出了住院楼,一直走到停车场,才停下脚步。
“小林!倒底怎么回事?侬要给我说清楚!我把小嫣交给侬!侬是怎么照顾的?就照顾到这里来啦?……”苏安妮不管不顾地冲林理发了一通脾气。
林理叹了口气,只好又向苏安妮重新说了一遍事情的始末,从他没去接苏嫣,一直到医生说苏嫣不能生小孩儿,以及这两天苏嫣的身体状况,他一点都没敢隐瞒,他也不能隐瞒。
当听到苏嫣不能生育之后,苏安妮如遭雷击,手上的小包“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浑然不觉,呆呆地站在停车场,眼睛直视前方,仿佛一个木头人。虽然她没结过婚,也没有过孩子。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非常清楚,生育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你可以选择不生,但不能不具备这种能力,生不了孩子的女人,还算是女人么?和太监有什么分别?
“姑姑!”林理轻声呼唤她,怕她承受不住打击晕倒,他随时准备伸手扶住苏安妮。
过了许久,苏安妮长长地叹了口气嘟囔着:“我的嫣嫣不能生小孩子了……”
“嗯,姑姑。”林理松了一口气,俯身把苏安妮的包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递给她。
苏安妮就盲目地拿着,仍旧发呆,过了半天,苏安妮转过身来,仰着头盯着林理说:“小林啊,侬打算怎么对苏嫣负责?”
林理猜到姑姑会用这种语气责问他,他回答:“您放心!我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一切都照旧,我们会过得很幸福。过几年,我就说是我不行。”简单几句话,说得他自己心里一片苍凉。
苏安妮仿佛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但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嫣嫣因为侬出的车祸,我想侬也不会做对不起嫣嫣的事!”说完转身往住院大楼走去。
“嗯!您放心吧!”林理望着苏安妮的背影喃喃说。他松了口气,还以为苏安妮会打他一顿。但这顿打没挨上,他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苏安妮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吗?他心底满是隐隐的不安,唯恐苏安妮把脾气留着跟他父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