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儿听了我的话,脸“刷”地变了,暗沉如死灰,我吓了一大跳,疑惑地看着她:
“真是?”
她没有回答我,望着远方,似乎突然陷入了沉思,我轻轻推了她一下,她回过头来看着我:
“怎么了?”
我说:
“我问你呢,你不会是我小说里的文慧吧?”
这回换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你自己都说那是小说里的人物,我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怎么会是她,”说着又伸出一只手摸我的额头,“你聊斋看多了吧。”
我稍有失望地说:
“你说得对,怎么可能呢!”
蓝儿见我失望,安慰我道:
“不过你要是真觉得我像你小说里的文慧,你就当我是文慧好了,以后你也可以叫我文慧,我很乐意的。”
我也伸出一只手摸她的额头,笑着说:
“是你病了,不是我!”
她“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
过了一会,她又催促我回去,我叹了一声气,蓝儿说:
“你回去吧,我们总还会再见面的。”
我说:
“我是有不舍,却也自责,我更加怕我无法自拔,这样我又怎么对得起林筱姗。”
说起林筱姗的名字,我深深自责起来,我说:
“明天我若是再去过那善恶之门,岂不是要活活把夹死在门中间。”
一边说着,一边眼泪掉了下来。
或许我跟许多男人一样,一边放不下激情,一边也会深深自责,只可惜激情和自责是个先后顺序,激情在前,自责在后,若是自责在前,可能就没有激情什么事了,然而没有激情,是不会有自责的。
蓝儿见我掉眼泪,正色道:
“我刚还说我不敢去过明天的善恶之门了,没想到你自责得比我还厉害,倒比我先哭起来,反像我占了你的便宜。”
我忙说:
“那绝不是,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占了你的便宜,还对不起林筱姗。”
蓝儿道:
“那你想怎么样?”
我小心翼翼地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适合见面,暂时不要再见了。”
蓝儿看着我,气得满脸通红,转过头去嘟着嘴气愤愤地说:
“随你的便,反正我在你心里不过是个玩偶,现在玩够了,想丢弃就丢弃了。”
我急道:
“我哪里玩够了,我们才第二次见面。”
蓝儿扑哧一声笑道:
“那我哪知道,可能我长得丑,你玩一次就够了!”
我自悔嘴快失言,忙解释道:
“我不是那意思,再说天底下谁要是说你丑,那他一定是瞎子!”
蓝儿道:
“那你就是还没玩够喽!”
我急道:
“什么玩不玩的啊,说得这么难听!”
蓝儿站起身来,我也跟着站起来,她挺着腰直说到我脸上来:
“你要骂我不要脸么,你以前骂过的,”顿了一顿说,“骂文慧!”
我忙解释:
“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
蓝儿道:
“那你为什么不想见我了。”
我急道:
“因为愧疚啊。”
蓝儿冷笑道:
“因为对不起林筱姗?”
我点头,蓝儿哼哼两声道:
“那你就是对得起我喽。”
我无言以对,蓝儿又说:
“你可知道,在来这里之前,我可还是女孩,”又稍带哽咽低声地说,“可现在不是了。”
我看着她,听她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她也受了偌大的委屈,我的愧疚感又放到了她身上,而且男人对女人的愧疚,也会因为视觉上的影响会大有偏向,但凡漂亮的女人受了委屈,一定会觉得比常人更加楚楚可怜,蓝儿的声音一哽咽,我的心早就软了。
我说:
“对不起,我错了。”
蓝儿说:
“那,还要和我决绝么?”
我说:
“不了,”伸出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在她耳边说,“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只会害了你。”
蓝儿本来听了我的前半句,已经转怒为笑,听了后半句,脸“刷”地又变了回去,一把推开我说:
“就知道你要说这些,我要你管呢,我是飞蛾,我就愿意扑火,你管我呢,你管我呢?”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蹲下身子,低着头啜泣起来,我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膀:
“对不起。”
她伸出一只手,一边推我一边说:
“你别管我,你赶紧回去吧,林筱姗还在等你!”
我站着不走,她站起来赶我走,伸出两手来推我,我没有做准备,被她一推,退后一步,结果脚下一个不稳,被她仰面推翻在地,她自己一个趔趄,也跟着倒下来,趴在了我的身上。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脸上凝出一朵花朵儿。
“真好看。”我忍不住说。
“那你就多看会,看看我是谁?”她说。
“什么?”
她不回答,一边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我,一边俯下头来,亲在我的嘴上。
过了一会,听得她说:
“怎么还流眼泪了。”
我忙偏过头去说:
“哪有的事!”
她用双手把我的头掰正过来,放在她的乌溜溜的眼睛下,她端详了一会说:
“真得掉眼泪了。”
我说:
“好奇怪,有一种熟悉感,像是以前发生过一样,这种熟悉感触动了我的内心,让我忍不住心酸。”
顿了一顿,又笑着说:
“我想这种情况大概是上辈子的记忆在脑子里突然发作的结果。”
蓝儿看着我,朦胧的月光照不出她的表情,或者说,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她从我身上爬起来,叹了一口气说:
“那么,如果,我说如果,唉,或者这么说,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些记忆并不是来自上辈子,而就是来自这辈子呢。”
我“豁”地坐起来说:
“你是说失忆?”
过了半响,蓝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是的,失忆!”
我忙说:
“我怀疑过的,我一直在怀疑,我怀疑我两年前溺水把大脑损伤了,很多记忆被删除了,我也上网查过,或许是网上说的选择性失忆,就是遗忘了一些自己逃避的事情或人物。”
蓝儿看着我,眼睛里开始有泪珠在打转。
我接着说:
“我怀疑我写的那篇小说是我的切身经历,就是说文慧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她曾经在我生命里留下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然而越是刻骨铭心的东西,或许在我们受伤后,越愿意选择遗忘,所以在我因为溺水大脑受损后,选择性地遗忘了关于文慧的任何记忆,因为,我怕记起她,记起她的一切。”
蓝儿眼里的泪滴已经滑出来了,落在沙滩上,发出“滴滴”的响声。
我忍不住又说:
“蓝儿,我真得觉得你和文慧很像,从我在婚礼上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心跳感,而且你看我的眼神告诉我,你以前一定熟悉我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得就是文慧,就是那个曾经和我朝夕相处的文慧,就是那个我爱的死去活来的文慧。”
蓝儿垂着头,眼泪依旧往沙滩下滴落。
过了许久,她说:
“我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现在你爱我,我爱你,你管我是不是文慧,这样不都是很好么?”
我凛然道: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逃避真相,但是在见到你以后,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了,你告诉我,是不是?”
文慧扬起头来,用一双已经发红的眼睛看住我说:
“那我告诉你吧,”,她一字一字地说:
“我不是文慧!”
我失望地坐回沙滩去,蓝儿靠过来,低低地说: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吧。”
我没有回话,她又说:
“不过我知道,你很喜欢文慧,我和你一样喜欢文慧,我愿意做你的文慧,你就把我当做是文慧吧。”
我看着她,她这时候如同一个八岁的孩子,天真可爱,我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蛋上轻轻一捏,她“哎唷”一声说:
“同意了,不伤心了。”
我笑道:
“面对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有几个男人会真正伤心得起来。”
蓝儿嫣然一笑。
然而我总算知道,她终究不是文慧了。
我回到房里,林筱姗在床的一边侧躺着,发着轻微地呼噜声,似乎睡得很香。
面对着林筱姗,我又开始对她自责起来,心里说:
“刘治啊刘治,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正准备遮开被子,偷偷爬上床,林筱姗突然转过头来,伸出两只手,笑着说:
“老公,抱抱!”
我伸手过去搂住她的身子,她吊在我的肩上,在我背上轻轻一掐,嗔道:
“你干嘛去了,去了这么久?”
我嗫嚅道:
“去,去海边,赏月去了。”
她道:
“这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叫我?”
我只好编谎:
“本来要叫你的,看你睡香了,不好意思叫你。”
她的鼻子在我脖子上嗅了嗅说:
“有女人的香味。”
我心里一慌,把她往床上一推说:
“你瞎说什么,怎么可能?”
她“扑哧”一声笑起来:
“逗你呢,瞧你紧张的,我就不信你大晚上去海边走走还能碰到艳遇,除非,”
“除非什么?”我急道。
“除非那是个女鬼!”她“咯咯”地笑起来。
然而那笑声在我心里听来,却是凄凉的,狰狞的,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