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焓焰看着齐静姝,忽然说道:“姝姝,当初我明知你心有君子,却提议让你去请招大宛国的王子为驸马,你会不会恨我?”
齐静姝幽幽看着苏焓焰,多年辗转,很多人事已非,“我不恨你,但是也不会在喜欢你。”怎么能不怨呢,那是她少女情窦初开,唯一的淇澳啊——
还记得那时的夏日,日头挂的老高,倾尽一切释放着自己的热,她与他初识的湖畔上泛起阵阵轻烟,是被炙烤的散热罢。
她缓步走向河岸边,身子轻轻侧向一边,挽起袖子拨弄着水,日头晒的春水暖洋洋的,真好。一时间她玩心大起,芦苇荡旁边顺手捡了几块不大的石头,一块块的丢进湖中,听着清脆的响声,看着漾起的縠纹,心中莫名开心。
她玩的入神,没注意到后面悄然的身影,蓦的被拥入怀中,背对着他,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拉住他的手,和他一起看着这片初识时的乐土。
忽然想到了从前他们刚认识不久时,去过的一片荷花芙蕖地,这时候约摸荷花也都开了,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奔向那里,他急忙让她注意些脚下,一时间她的心里甜蜜蜜的。
到了那里,她与他坐在石桌两旁,观赏着满池的荷花,古人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原来真的不是信口开河,一池荷花,娉婷玉立,清清凉凉的,煞是可爱。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着精致的花朵,荷包两边坠着金黄色的流苏,似乎有些不配他。
荷包中一对红豆手链,她笑着对他说:喏,你我一人一个,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戴上后,他好奇的看着手链,大概是他从来没见识过这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儿吧,她纤纤玉手覆在他的大手上,看着他,再看看满池的荷花:
若是淇澳不嫌弃,姝姝愿此生只做一支荷,一生只为你娉婷。
荷为君子花,他便是那个君子。那时候她是满心欢喜,希望嫁给他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后来他却死在了他们初相识时的那片荷花池里。
舜华带着小徒弟子惠送舜英离开前,见过她一面告诉过她,她的淇澳是被人割喉放血,血染了一池荷花,死在里面的。
“只怪我贪得无厌。”齐静姝似是朦胧的回忆着往事,无悲无喜。可是苏焓焰却看的出那其中的火焰,她又怎么忍心告诉她那些污秽肮脏的真相:比如说那淇澳只是逢场作戏,接近她是别有目的。
“生尔者父母骨亲,养尔者天下万民。若恨,就恨身为皇家女吧。待有一日,羽翼丰满也许可以将翔九天也未可知。”
苏焓焰哀怜的看着齐静姝,也看着承担宿命的自己。这话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也不知齐静姝能听进去多少,只知道她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直到起身告辞。苏焓焰息忽有些难过。
想起她们曾经亲密无间,一起执红牙,共唱金陵莺啼晓的时光。她就觉得心疼,可是却抓不住的奈何成空。
太后丧期刚过,转眼就到了苏焓焰临产的日子。原本这一日并不是她的日子,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苏焓焰身乏动气,眼看是要生了。
齐天宇分外紧张,多早晚就提前把宫中最好的御医,女医官给招进朱宫应诊调理。说起来宫中会有女医官还是当初齐天宇坚持开女科的功劳,也有苏焓焰的暗中推动。
一开始反对者甚嚣尘上,造谣生事者普遍流传,天下议论纷纷,牝鸡司晨的言论十分嚣张。可是后来齐天宇以商君手段,秦皇铁血,文景怀柔之策推行新策一段时间后,反对声浪沉寂了。
特别是女医官,解决了男女授受不亲,以前只有男御医只能避嫌隔着帘帐或者鲛绡诊断,不能精准治病的问题。对于妇科女病,方便了很多,指导起稳婆来也减少了危险。
再说苏焓焰已经疼得死去活来,有些出现幻觉了。汗如雨下,可孩子就是不出来。齐天宇急的来回踱步,守在朱宫内殿禁闭的雕花门前坐立不安,焦灼忧虑。
若不是皇后放了话:陛下要不讳龙体,坚持要进去陪苏氏,就先踩着臣妾的身体过去。
然后皇后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郑重的穿了袆衣戴了攒花双翅凤冠跪挡在门前拦着,表情决绝而又坚毅,估摸着齐天宇就真的要冲进去首着苏焓焰了。
没人知道那个秘密,南风也不会知道。齐天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只当是还卿深恩吧。朱宫门外,八王爷齐岳方正在和南风谈笑风生。
如果仔细看过刚才发生了什么,就知道他们目前更像是对峙的局面。大约是一刻钟前,八王爷路过朱宫却发现南风临风而立,青衫翩翩的站在朱宫门前想进去。
却被冷若冰霜的似水堵在了门口,他十分失态的要和似水拼命,却被齐岳方连拖带拽的给拽到了对面的竹林寺前。说是竹林寺其实只是一小小寺庙,还是当年太后命人盖在朱宫对面压制的。
“南风,你是不是疯了。”一向斯文儒雅,被誉为儒王的齐岳方刚把南风拉到一边就挥手给了他一记老拳。南风也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只是去掰齐岳方的胳膊:
“德远!你要还是我兄弟你就给我让开。”灼炛正在里面生死攸关,他怎么能在外面坐的住?这么多年,他刻意的回避忘记,却发现也只是徒劳。
“我是你兄弟,便不能放开你。你这样做,会让大家都不愉快,不仅辜负了你对皇兄应尽之忠,更辜负了灼炛成全你之情。还连累了我们之义。”
到时候,不忠,不义,不情之名就会让南风深陷囹圄。“若早知你这般圈缋,那般局段,急抽身不囫囵。”南风喃喃自语,用《对玉梳》中的一句戏文让齐岳方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