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日本阴阳师的另一秘法——画符。符箓是阴阳师的一大倚仗,功力高深的阴阳师,可以以自身气血为引,借助天地间的阴阳五行之力,画出一道道的符箓。符箓或攻或守,或毒或药,当真是妙用无穷。贺茂风华画的这张符箓自然是张守符。
魏尺木见掌力难进,便收掌而退。他见那道玉色的符箓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上面有劲力流动,有阴阳五行加持。
魏尺木冷哼一声,忽然右手伸出了一根食指。只见那食指的指尖上起了一滴水流,在上面来回流动。魏尺木一指送出,山洞中的寒气顿时聚敛,全部聚集在了那根食指上。指尖上的水滴迅速凝固,逐渐变成了一层晶莹通透的冰渍。冰渍将那根食指迅速包裹起来,好似一根晶莹剔透的冰锥一样,带着闪烁的寒芒,刺向了那道符箓。
指符相接,魏尺木轻喝一声:「破!」
那一根手指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轰」的一声,生生将那道符箓散发的气墙戳了一个窟窿,直捣贺茂风华眉心。贺茂风华见符箓被毁,气墙消散,心底大惊。他一边向后撤退,一边再度捏印,一连两道同样符箓凭空而起,却都被魏尺木那一指接连撞破!
这是《若水道》中唯一的指法——「滴水成冰」。这一招乃是将体内的冰寒内力凝聚一点,全部汇聚在指尖之上,当真是无坚不摧!
贺茂风华连画三道符箓,每一道符箓都蕴含着阴阳之道,五行之力,层层叠叠,却仍然挡不住魏尺木的冰寒之力。
贺茂风华见自己的三道符箓接连破碎,心中无比惊骇。眼见魏尺木的那一指就要点到自己的眉心,他只得张开了嘴,从口中吐出一张黑白二色的符箓来。这张符箓是他师父贺茂狂人闭关前送给他的护命符箓,不到生死关头,不得擅用。显然,贺茂风华已到了生死关头。
魏尺木那一指终于在那张黑白二色的符箓前停歇。凌厉无匹的寒芒刺在那道符箓上竟悄无声息,瞬间消散。魏尺木心中不忿,奋力扬掌,一连数十掌都拍在了那张符箓上,山洞之中又是冰天雪地。
《若水道》连绵不绝的磅礴掌势,硬是打不穿那一道薄薄的符箓。
贺茂风华没想到魏尺木的掌力这般雄浑霸道,自知若非有师父这道符箓庇佑,必然抵要命丧掌下。贺茂风华心中已生怯意,道:「魏尺木,我贺茂风华今日认栽,千叶绝代给你,玉佩也给你,你我就此罢手,新仇旧怨一笔勾销,如何?」
这话一出口,贺茂风华只觉心中屈辱无限。要知道,他本是贺茂族人,阴阳头的弟子,一代天之骄子,何曾向人低过头?当初两人第一次相见时,贺茂风华曾扬言再见魏尺木时会杀了他,谁想今日反而要向其低头服软?
魏尺木却冷冷地道:「你可知我在中土有个名号?」
贺茂风华诧异道:「什么名号?」
魏尺木道:「刀屠。」
贺茂风华顿时心生不安,问道:「你什么意思?」
魏尺木道:「你数翻招惹我,如今又犯我逆鳞,今日必死无疑!」
贺茂风华又惧又恼,嘶吼道:「魏尺木,你别欺人太甚,你当我怕你不成?任你武功再高,也休想打破我师父的这张『阴阳二气符』!」
魏尺木道:「是么?魏某倒要看看这一张死符究竟有多少能耐。」
魏尺木原本以为全力施展《若水道》足以斩杀掉贺茂风华,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张护命的符箓。尽管如此,魏尺木还是要杀了贺茂风华,因为贺茂风华触碰到了他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必死。魏尺木的逆鳞便是黄贞。贺茂风华想把黄贞炼化成人式神,魏尺木如何能留他活在世上?
魏尺木自然有足够的信心和手段让贺茂风华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因为他还有一招最强也是他最隐秘的武功——纵横术中的一式。他原本打算留着这一式在与服部流一生死搏斗时或遭遇贺茂狂人时出奇制胜,这也是他不惧服部流一和贺茂狂人的底气所在。可魏尺木现在不得不提前把这一式施展出来,用来破除眼前这一道小小的符箓,用来取贺茂风华的这条贱命。或许有些可惜,但魏尺木绝不吝惜,因为贺茂风华必须死。
「谋欲周密,说欲悉听,事欲必成,此为——」魏尺木在心中默念至此,而后脱口而出两个字:「无隙!」
话音刚落,整个山洞竟轰轰然颤动起来,四周的石壁纷纷碎裂,惹得石屑纷飞,沙土四溅。石壁上的石块渐渐凸起一道曲线,好似一块庞大的浮雕。不过片刻,那浮雕愈发清晰,竟是一条蛟龙模样!这条蛟龙足有十几丈长,数尺粗细,占了整整三面石壁!蛟头昂扬,蛟尾摇摆,鳞爪毕现,巧夺天工一般。
纵横术成,魏尺木骤然施展出「千里传音」,在贺茂风华耳边炸起一道惊雷,一道冰冷的惊雷:「贺茂风华,给我死!」
这一声突然的炸响直入贺茂风华的心海,震得他耳膜碎裂,近乎失聪。贺茂风华脑中片刻空白,只剩下心底深深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贺茂风华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魏尺木的武功,也远远低估了魏尺木的狠辣。他也知道,自己远远不是魏尺木的对手。这一刻,他终于后悔起来,后悔招惹了这个从大唐而来的冷漠少年,招惹了眼前这个嗜血魔头。贺茂风华只能寄托于师父的符箓,可他看着墙壁上那条宛若在石壁上游弋的蛟龙,忽然间没了底气。
魏尺木倾尽全力施展《纵横术》的「无隙」,不觉牵动体内的蛟丹。那蛟丹在丹田之中荡漾,散发着阵阵热力,使得那石蛟如有魂魄,和真的蛟龙一样。随着魏尺木的爆喝声,忽然间破壁而出,就像是画在石壁上的龙,因有一笔点睛而飞一样!
等贺茂风华完全清醒过来时,他只看得见一条十几丈长的石蛟从石壁上破壁而出,张着巨口獠牙,向他冲了过来。
蛟头撞着那张「阴阳二气符」,黑白二色剧烈闪烁,片刻间支离破碎,那张符箓「啵」的一声,碎裂开来。石蛟气势不减,白狐式神自发向前阻拦,却被石蛟一口吞入腹中,直接搅碎。贺茂风华登时又是吐出几大口鲜血,无力地跪倒在地。石蛟巨尾倒卷,将贺茂风华的退路全部封死!
贺茂风华此时惊恐万状,只来得及沙哑地嘶叫出一声:「师父救我!」
与此同时,地底下传来一声急切、愤怒、喑哑的声音:「魏尺木,给老夫住手!」
然而这声音并非实质,抵挡不住那条石蛟。石蛟的巨口将贺茂风华一举吞没,一时间血迹四溅!片刻后,石蛟轰然落地,碎石散了一地,里面掺杂着贺茂风华的碎骨烂肉和一摊血迹。贺茂风华已死,而贺茂狂人并没有出现,也没有了声音。
魏尺木猜测贺茂狂人迄今还是不能顺利出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死在自己手中。这时,黄贞才悠悠醒转。她并未受伤,只是身骨有些虚弱。
魏尺木坐在黄贞身旁,见黄贞无恙,心底也松了一口气。魏尺木把捡起的那对儿落在地上的「乌珏」黑剑,递给黄贞,道:「这双黑剑送给你压惊。」
黄贞看着满地的碎石和残骸,知道是魏尺木救了自己并且杀了贺茂风华。她自然知道贺茂风华武功之高,只怕魏尺木杀了他费了不少气力。
黄贞不接双剑,而是顺势倚在魏尺木肩头,眼波中有无尽的缱绻温柔,她呢喃道:「我好怕,尺木。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魏尺木揽着黄贞,细雨安慰。只有在面对黄贞的时候,魏尺木那颗冷漠冰凉的心不会受到《若水道》第八重境界的影响,才会变得温柔起来。魏尺木见黄贞双眼微合,一双远山眉,既黛且长,不禁想起之前的幻术……如今温玉在怀,令人遐想无限。
两人这般依偎着,像抱守着整个世界,真希望辰光从今停滞,岁月就此消磨。半晌,魏尺木忽道:「趁贺茂狂人尚未出关,我必须找到大九州。」
黄贞道:「你知道《大九州》的下落了?」
魏尺木道:「我听贺茂狂人的声音,似乎还在下面,或许这里还有机关,可以通往下一层。《大九州》必然离贺茂狂人不远,或者说贺茂狂人一直在守着《大九州》。」
黄贞道:「我总感觉这是一个陷阱,哪怕是贺茂风华已经死了。」
魏尺木心中也有这层担忧,但他却坦然道:「纵是陷阱,我也要闯上一闯。」毕竟,他的师父还在离魂宫等着他。
魏尺木主意已定,对黄贞道:「你先留在此处等我,我下去找《大九州》。若贺茂狂人出了关,你即刻离开这里,不要管我。」
黄贞仍然闭着双目,缓缓道:「我要和你一起去,生也罢,死也罢,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了。」这声音不激烈,却带着温柔的坚强,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改变。
魏尺木知道黄贞此时是铁了心要与他共患难,也不再一味劝阻,他心道:「得红颜知己如此,夫复何憾邪?」
魏尺木已从贺茂风华的残骸中找到了自己的那枚玉佩,如今他两玉在手。他知道,这两枚玉佩是解开《大九州》之谜的关键之物。
魏尺木放开黄贞,开始循着第一层的机关,在墙壁上摸索起来。没过多久,魏尺木果然又摸到了墙上的两块可以活动的石头——石门的「阴阳二眼」。魏尺木催动内力,五行变化,太极图再次转动,石壁上一道圆形石门缓缓翻转,又出现了一条往下去的甬道。
魏尺木与黄贞二人拾级而下,约莫过了一刻钟,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又是一方洞府。这洞府比第二层更加辽阔,洞府正中间是一块高大的石碑。那石碑足有一丈来高,数尺宽厚。石碑正对着的是一方不见深浅的水潭。那水潭不过一丈方圆,潭水是如墨一般的黑色,水面十分平静,不起一丝涟漪。石碑后面的石壁上,嵌着一具巨大的石棺。石棺与石壁连为一体,竖在石壁之上。棺盖与棺身似乎也是连为了一体,不见丝毫的缝隙和钉扣痕迹。洞府四角各有一盏闪着幽暗火苗的青铜油灯,石壁上海勾勒着连绵青山。若单从这个洞府来看,倒是个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
魏尺木与黄贞来到石碑下,抬头看去,只见上面刻着许多小篆,字迹古朴,却是一段铭文:
天赋华采,不佐王侯。
采石炼药,望山逐流。
天地大道,系于薄舟。
乾坤奥秘,藏于沙丘。
五行有对,阴阳无俦。
胁下生翅,遨游九州。
魏尺木只能读懂大致意思,诧异道:「莫非这里是徐福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