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贺茂风华率先拔剑而刺,《五行剑法》如罗网罩下,封住了魏尺木的退路。
魏尺木将小洛侠带向一旁,拔刀应战。墨家的《天志刀法》再次对上阴阳家的《五行剑法》,各有擅场。过了十几招,魏尺木不愿与贺茂风华多做纠缠,更何况还有千叶绝代为其在一旁掠阵?
魏尺木心思已定,当下使出一招「知小忘大」劈向贺茂风华,刀芒微弱,吞吐不定。贺茂风华见了这不起眼的一刀,以长剑轻接。刀剑相接之际,「雁尾」刀芒忽然大绽,绽若墨云,泻如瀑布,将贺茂风华连人带剑一起卷裹其中!
贺茂风华并未大意,当下不慌不忙,将长剑转圜,一招「水寻」再接一招「木秀」,暗绿色剑芒环绕周身,抵住片片刀芒,接着那剑芒便转为翠绿,如雨后乍起春笋,将刀芒一举荡开。魏尺木手中的「雁尾」墨刀荡在一边,本该收刀再出,可他却在用了墨家《天志刀法》的一招之后,强接了一招阴阳家的《五行刀法》!墨刀荡开之际,魏尺木不收反进,刀芒由黑而白,忽然变得刺目耀眼,刀身从一旁斜斫而来,如日光刺透梦泽雾,似天风截断巫山云,将贺茂风华的「木秀」剑芒一举荡破,直逼近贺茂风华胸前。
贺茂风华见状大惊,他与魏尺木交手两番,虽知其刀法不凡,却是凌厉有余而变化不足,哪里能想到魏尺木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一招变化?贺茂风华虽惊不乱,他知道魏尺木这一刀蕴藏着「金」性,这才能一举摧毁他的「木秀」剑芒,当下来不及撤剑回防,便用左手以指代剑,强使出一招「火灼」来。只见他左手食中双指通红如火,生生绽出一道火焰剑芒来,抵在了刀面上,将刀刃震偏一分,同时身子侧翻,躲过了这一斫。
然而,墨刀虽偏,刀势却仍不停歇,那白光忽的转作暗绿,刀刃上翻,划了一个弧度,由下而上,继续斜斩向贺茂风华的咽喉!贺茂风华双指生疼,本以为破开了魏尺木的刀势,却不料那柄墨刀没有丝毫停滞,又到眼前。贺茂风华见这暗绿色的刀芒与「木秀」的剑芒近乎一辙,心底已猜出魏尺木所施展的刀法是「五行刀法」,若任其这般一招接一招衔接下去,不出三五招,他必是退无可退,要死于刀下。
贺茂风华怒叫一声,只听「刷」的一声,他右手的长剑忽然一分为二,变作两柄——两柄一模一样的黑剑!魏尺木的刀势被贺茂风华的右手一剑堪堪抵住,他却无法再逼近一步,因为他的肩头已亮起了一道无坚不摧的白光。
魏尺木只得暂退一步。原来贺茂风华双剑在手之际,早横出了一剑,右手以一招「土寂」防守,同时左手一剑「金错」,直袭魏尺木肩头。
魏尺木收回墨刀,心底轻叹道:「可惜。」
魏尺木本要出其不意,借新练成的《五行刀法》一举重创贺茂风华,再与千叶绝代计较,却不想贺茂风华对五行之道太过熟悉,再加上那神奇的双剑,竟让他轻易破解了这一记杀招。
贺茂风华盯着魏尺木,一字一顿道:「是『金镂』和『水恣』,没想到中土阴阳家尚有《五行刀法》传承下来!」
贺茂风华并不知道这刀法是千叶绝代遗落之物,因此误以为是中土的传承。《五行刀法》与《五行剑法》一样,也只有五招,分别是「金镂」、「木岚」、「水恣」、「火燎」、「土灭」。
魏尺木这时才看向贺茂风华手中的双剑,隐约窥见其中一柄的剑格下烙了一个篆书「珏」字,另一柄则烙了一个篆书「乌」字。魏尺木见那两柄黑剑如同胞兄弟一般,不差毫厘,只是比原先薄了半分,不禁在心底暗暗称奇。千叶绝代眼中微芒则是一闪而过。
刀剑再起。贺茂风华单人双剑,左膀右臂相互配合,宛如两个心有灵犀的同门师兄弟双剑合璧一般,一剑才出,下一剑早已跟到眼前,两剑之中又有衔接变化,或相生或相克,或两剑或三剑,其变化之快,衔接之妙,远胜之前。
魏尺木正招架之际,忽然计上心头,当下刀势变攻为守,暂且封住茫茫无尽的剑光。贺茂风华见魏尺木刀法略显散乱,已露了败迹,剑下愈发厉害。魏尺木一连退了数步,引贺茂风华步步向前,趁着右手墨刀勉强拦下双剑之际,忽然从左手上抖出了钟离秀的那柄「腕上青」,直袭贺茂风华咽喉。贺茂风华忽见一道寒光袭来,收剑不及,勉强后仰三分,剑刃便擦着他的半边脸颊划了过去。
贺茂风华虽躲过了这一刺,左脸上却被「腕上青」割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迹直流。这也是因为魏尺木从不曾使过软剑,难驭其中奥妙。这一剑若换作钟离秀施展,剑势必然会随着贺茂风华的闪避而改变,一击而中,一剑毙敌!
贺茂风华自习武起,与人交手上百回,从未受过丁点的伤,他万料不到魏尺木身上还藏了这等利器,非但伤了他,还让他破了相,他如何不怒?贺茂风华拿手背拭了拭脸上的血迹,切齿道:「师妹,还不助我!」
千叶绝代应声而动,手中也是一柄黑剑,「刷」的一声出鞘。两人齐动,一剑出便有三种变化,眨眼间贺茂风华左右手各刺出了三剑,千叶绝代则刺出了四剑。一瞬十剑,整整三十种变化,剑芒蜂拥而至!
魏尺木右手一刀出,八刀现,同时左掌悄然拍出数记《无为掌》,以刀掌之力消磨这十剑的威势。魏尺木以一敌二,以一掌一刀敌三柄长剑,双臂陡然吃力,只得且战且退。
贺茂风华与千叶绝代两人愈攻愈猛,剑势连绵不绝,层层叠叠,像被骤风吹乱的一蓬蓬急雨。魏尺木见自己退无可退,身上衣衫也已被那三柄长剑割破了几处,便想施展《若水道》做最后一搏。就在这时,千叶绝代刺向魏尺木的长剑忽然倒刺,逼向了贺茂风华。贺茂风华正一心要致魏尺木于死地,不防千叶绝代竟向自己痛下杀手,这一剑正中肩窝。贺茂风华忙撇了魏尺木,吃痛而退。
与此同时,千叶绝代向魏尺木迸出一声急促的唐话:「快走!」
魏尺木见此,忙抱了小洛侠向外掠去,千叶绝代则紧随其后。
「师妹,你……」贺茂风华初时惊愕,旋即便反应过来,恼道:「千叶绝代,你果然暗藏祸心!」
贺茂风华正要仗剑而追,一个干瘪的声音从地底传了出来:「让他们走。」
「让他们走……」
……
贺茂风华听见这声音,急道:「师父!」
那声音又从地底深处传了上来,像喃喃自语:「不急,不急……」低沉的声音在山腹中回荡,久久不息。
眨眼间,魏尺木、小洛侠与千叶绝代三人已来到洞口。他们三人都听见了这声音,千叶绝代身子蓦然一震,小洛侠则不禁打了个寒颤。魏尺木心底也隐隐觉得不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正逃向猎人事先布置好的陷阱。
洞口外,依旧星光点点,那道五行迷踪阵仍旧横亘在那里。魏尺木记得来时石头的方位,率先踏出一步,结果脚下并无什么石头,他只觉脚下湿软,眼前更是黄绿一片,障目遮聪,分不清方位,辨不明路径。
千叶绝代见了,忙移步向前,道:「跟着我走。」声音已不再似先前的生硬冰冷。
只见她身形连动,分别踏向五处,所到之处草木尽皆退让,如波开浪裂一般,须臾间便出了阵法。魏尺木则裹挟了小洛侠紧随其后。魏尺木三人出阵之后便一路前奔,直到看不见了那座连绵的矮山,来到了沼泽边缘,这才停下了脚步。
魏尺木与千叶绝代相向而望,两人相顾无言。
千叶绝代双目如一汪秋水,望着魏尺木。她慢抬柔荑,轻揭黑纱,露出一张牵愁带恨、风姿万种的脸来,先开口道:「尺木……」
「尺木」这两个字一出口,便知这千叶绝代是魏尺木的旧识,除了黄贞又能是谁呢?其实,魏尺木在她长剑倒刺的那一刻,便已知她不是什么日本皇室之后、千叶族人,而是黄巢的女儿黄贞,是让他刻骨铭心的颜如诗。如今又看到这张曾为之魂牵梦绕的面容,魏尺木竟觉得恍如一梦。
魏尺木闻言,心中酸楚不尽,不动亦不言。小洛侠在一旁窥见黄贞的面容,情绪莫名,心道:「她就是我的师娘么,竟长得这般好看……」
黄贞见魏尺木不动不言,便又上前数步,几乎贴着了魏尺木的身子。她扯了扯魏尺木的衣袖,苦笑道:「你还怪我是么?」
魏尺木听了这话,一腔的冰窟瞬息融化,可他仍狠着心冷冷地道:「你是我什么人?我怪的着你么?」
黄贞见魏尺木这副神情,知道他心有积怨,幽幽道:「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魏尺木看着她那一双汪如清渠的明眸,嘴唇动了动,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黄贞贝齿轻啮粉唇,细声道:「莫非我不是你的心上人了麽?」
魏尺木听见这话,心中又隐隐作痛起来。他吐了一口浊气,眼神冷漠之中带着幽怨,道:「心上人,心上人——呵,你可将我放在心上了么?我被人围困太湖时你在哪里?我被人百般算计时你在哪里?我众叛亲离九死一生受尽折辱时你又在哪里?」
黄贞急道:「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些苦,我真的不知道!自太湖分别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尺木,原谅我好么?」
魏尺木听见黄贞这番言语,心底对她也就再冷不起来。他知道黄贞天性孤傲,今日肯为他这般低声下气,可不就说明在她心里自己十足重要么?更何况,魏尺木纵然当初心如死灰,又变得心如铁石,可到底是忘不了她。魏尺木心上已原谅了黄贞,可心底的阴霾并未一扫而光,眉头颤了颤,欲言又止。
小洛侠见师父那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模样,暗里直摇头,忽然上前向黄贞叫了一声:「师娘!」
黄贞一把拉过小洛侠,轻笑道:「你怎么又收了个徒弟?」
魏尺木则趁机将一脸的冰寒卸去,温柔道:「野僧不算。」
黄贞见魏尺木消了气,放下了往日隔阂,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倒有些害怕魏尺木铁了心要与她分道扬镳。黄贞心上欢喜,又想起前事,忽然轻推了魏尺木一把,哼了一声,将身子背了过去。
魏尺木一头雾水,他见小洛侠正在一旁看着,只得扶住她的双肩,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黄贞身子轻拧,挣开魏尺木的双手,嗔道:「那日你在藤原家,心里想什么呢?!」
魏尺木闻言心头一凛,知道黄贞说的是他俩躲在一床被子下的事,吞吐道:「呃,没想……什么……」
黄贞转过身子,脸庞羞红,眉眼含怒,斥道:「还敢狡辩?你都……」说着,又低下了头。
魏尺木见黄贞这副模样,早已心荡神摇,便扯谎道:「当时想的便是你呀。」
黄贞哼道:「休想诳我,你当时并不知千叶绝代便是我!」
魏尺木见黄贞死死盯着自己,只得实言道:「呃,当时我是把她当成了你,这才……有些心猿意马……」
黄贞不依不饶道:「喔。那以后你见了像我的或是比我好看的,便又要心猿意马了?」
魏尺木连称不敢,心里则苦笑道:「唉,本是我一身的委屈,还没说几句话便全成我的错了。她的伶牙俐口我是领教过的,怎么说得过她……」
黄贞本要继续嗔他几句,可见小洛侠就在一旁,怕魏尺木在徒弟面前难堪,只得暂时作罢,心道:「魏尺木呀魏尺木,以后再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