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开借着“流莲”扳指破开了幻象之后,眼中喷火,正逢着牛儿痴、牛儿莽两个壮汉大步流星而来。楚江开此刻心火难捱,手中“太白剑”连挽剑花、迭分横山,当真是白若梨花、响如瀑布,只见那牛儿痴、牛儿莽两个巨大身形忽地一顿,还没瞧清楚江开的模样,身上便各多了许多剑洞,一时身如烂桶,血流如浆。过了好大一会儿,许是两人体内之血流尽,他两个的长躯才轰然倒地,那山石林木都为之震了一震。
唐放见楚江开这般难缠,连“黄泉引路人”、“剔骨刀人”这两个狠角色都频频吃亏,牛家兄弟更是剑到人亡,只得弃了叶拈雪,招呼唐奴儿包了过来。当下唐放、唐奴儿、廖魂芳、离恨子四人围住楚江开,分毫不让;“巴蜀四山”四兄妹也困住叶拈雪,不让分毫。
叶拈雪与楚江开两个俱是以一敌四,纵然有绝技傍身,到底是势孤力薄。唐放麾下这许多好手,在江湖中俱是名头响当当的厉害人物,更兼时有暗器袭射、夹杂毒烟偷放,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叶拈雪被“巴蜀四山”四人紧紧逼住,根本无暇施展《琉璃世界》。“巴蜀四山”自然也明白,若是让叶拈雪再撒下一方“琉璃世界”,可要吃尽苦头了。叶拈雪纵然武功已然登峰造极,可如今以一打四并不轻松,尤其是白帝山那柄“打王尺”和红崖山的那张“鬼神惊”鼙鼓,对她威胁颇大。
白帝山仗着身法灵动,“打王尺”一点便退,稍退即进,身形每动一次便留下许多尺影。红崖山的鼙鼓更是了得,她无须近身,只在一丈外轻动指头,频敲鼓面,便能扰乱叶拈雪的心神。
白帝山瞧着白衣胜雪的叶拈雪,手中的“打王尺”忽然慢了下来,言道:“十年前叶门主惊艳江湖,可惜那时候白某还是无名之辈,无缘叨扰佳人,今日能一睹叶门主风采,也是白某一生之幸。”
叶拈雪回道:“白帝山是唐门的人,如何称得上是无名之辈?”
白帝山见叶拈雪言辞之中尽是讥讽之意,心中微叹,言道:“是白某自甘堕落,也不怪叶门主看不起白某。”
红崖山恼道:“白大哥,与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当下眉头更紧,玉指更急。
……
楚江开也是渐渐力不从心,唐放、廖魂芳、离恨子这三人的武功俱是不弱,他难以一举击溃三人,那唐奴儿更是可恶,时不时便是一股毒烟放了出来。原来唐奴儿见楚江开武功深不可测,剑法也是密不透风,他也不与之硬碰,只在空隙中一次次地放出他炼制的“百香毒”。一时间“丁香毒”、“瑞香毒”、“麝香毒”、“郁金香毒”、“青木香毒”……层出不穷,百色莫辨。
楚江开纵有“流莲”扳指护体,也禁不住这一阵接一阵的毒烟,那“流莲”扳指被唐奴儿的毒烟一再侵蚀,终于从碧绿之色变成了乌黑之色。楚江开一口毒烟入体,但觉头昏眼花,方知“流莲”扳指已毁。他见师父信物被毁,又惊又恼,便强振精神,再次施展“青莲化身”的神技。一朵青莲接住了唐放、廖魂芳、离恨子三人的攻击,应声而碎,而楚江开却蓦然使出一招“孤帆一片日边来”。“太白剑”无声无息间刺出,如急舟忽然转过河湾,似长帆忽然绕过山角,一剑将唐奴儿刺了个对穿。只可惜楚江开毒烟入体,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这一剑并不致命。
唐奴儿本自得意,忽觉胸口冰凉一片,早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骂这楚江开剽悍之极,当下忍着剧痛,自退下疗伤。楚江开却因强行施展《青莲诀》,导致毒烟侵入经脉,一口乌血出口,已然摇摇欲坠。
洛侠见了,不忍楚江开这等人物就此折损,她也不管魏尺木作如何想,当下双枪齐出,只听得九天凤鸣,便有两条彩凤直冲入众人之中。洛侠先是一枪逼退唐放,再一枪拦下离恨子。离恨子与廖魂芳见是洛侠,也罢了手,他们二人又见楚江开已中了毒,也不愿咄咄逼人,干脆退回到唐见微的身边。
唐放心下恼怒,也无暇致楚江开于死地,只得与洛侠缠斗。交手三番,唐放才知这年轻女子武功奇高,轻易间难以得手,只得祭出暗器毒药。空中连响,暗器频至,却俱被洛侠剥落,只是毒药无形,难免遭中。
洛侠但觉毒气入体,面色虽然不变,心底到底慌乱,可此时丹田里却有一股暖流经过,好似鱼儿摇尾畅游,只“听”得鱼尾一振,那毒气便消散无踪。洛侠忖道,“莫非是那尾金眼银鱼么?”一念及此,又想起夏侯昂前辈来,这已是他第三次救命之恩了。
原来洛侠曾吃过一条金眼银鱼,那鱼虽是夏侯昂所画,却与真物别无二样。这金眼银鱼非但能解百毒,还能令服用之人百毒不侵,可谓是十分难得的圣物了。
唐放见洛侠并无中毒迹象,心中讶道,“她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不怕我唐门之毒?”
洛侠知道自己百毒不侵之后,胆气愈壮,把双枪连抖,把唐放紧紧逼住。魏尺木正思忖要不要出手时,只见山中又奔出两个人影。
那后面的人影边纵边叫道:“傻徒儿,你这般出去岂不是送死么!”
那前头的少年叫道:“我纵是死了,也不能看着唐放如此害人!”
正是野僧与唐珏师徒两个。
唐珏将到众人跟前,遥遥叫道:“唐放老贼,你竟是如此豺狼心性,为一人之私欲杀了这么多人!”
伊倾城瞧见唐珏,又喜又忧。喜的是唐珏不曾被“桃夭”毒杀,忧的是他这时候跑出来,与送死何异?
唐放见是唐珏,暗道,“怪不得倾城如此失态,原来她早知这个小畜生就藏在山上。”于是,他笑道:“原来你小子躲到这里来了,也好,倒省却老夫一番功夫了。”
野僧随后便到,骂道:“唐放老儿,休得猖狂!”人随声至,佛教俱舍宗《大通透掌》勃然而发,与洛侠夹攻唐放。
唐放见这邋遢和尚双掌晶莹剔透,大如蒲扇,惊道:“你是‘野僧’?”
野僧叫道:“不错,正是老子。”说着,手上力气又大了几分,逼得唐放连连后退。
唐见微见父亲被二人夹攻,于心不忍,只得纵身上前,接住野僧。唐见微掌法轻盈,身形飘忽,状如飞鸿之翩翻,动若彩蝶之婉转;盛似秋菊之遍地,茂比春松之满山。衣袂所展,化作蔽月之轻云;掌力所至,成了回雪之流风。野僧的《大通透掌》虽然刚猛无比,却也被他以柔克刚,巧妙化解了。
众人相斗正酣,唐放麾下的帮众见楚江开在一旁运功逼毒,便有许多贪慕功劳之人,纷纷上前。唐珏此刻正站在楚江开的身前,他见有人来杀楚江开,也把双掌一拍,只见他的手掌眨眼间已变大了一倍,其色泽也变得晶莹通透、脆白如玉,只是他的手指尖上并没有流光攒聚,更没有佛陀打坐,显然是《大通透掌》的火候不够。
虽是如此,唐珏须臾间也已放倒了七八个人。只是,上来邀功的人何止数百?众人一齐向前,唐珏渐渐不支,犹自拼命阻拦。伊倾城连呼,却是无人问津。唐珏终于力尽,跪倒在地,正绝望时只觉白光耀目,周围便已死了十数人。
原来楚江开见唐珏危险,只得出剑,可他这剑一出,便牵动了真气,又是一口乌血喷了出来。饶是这般,那些想要楚江开命的人也都已吓破了胆,只把楚江开与唐珏团团围住,却不敢再进一步。
唐放见一时僵局,忽然喝道:“魏尺木,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魏尺木?”
“师祖?”
……
野僧、唐珏,乃至叶拈雪、楚江开俱是吃惊不已,谁也没料到魏尺木竟也拜在了唐放的麾下。魏尺木闻声,只得提刀上前。他经过唐放与洛侠身旁,瞥见洛侠眉目清寒,一丝失望藏在眼底,只是她并不开口阻拦。唐见微心中也是复杂无比,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大义,竟难以做出抉择。
唐放心中欢喜,楚江开此刻断然不会是魏尺木的对手。唐放正得意时,忽觉颈后一凉,原来魏尺木已将“雁尾”墨刀横在上面。
魏尺木大声喝道:“都住手!”
众人惊疑不定,俱是罢手,洛侠见唐放受制,也收了双枪,不再相逼。唐放惊而复定,哼道:“魏尺木,你怕是忘了‘噬心散’的滋味了?”
叶拈雪、楚江开、野僧、唐珏四人听到这里,方才明白其中原委。魏尺木却笑道:“‘噬心散’的滋味比断头之痛如何?”
唐放心恼,鼻中轻哼,暗中引发“噬心散”,可魏尺木却毫无知觉。魏尺木又笑道:“啧啧,‘噬心散’也不过如此嘛?”
唐放哪里还不明白?冲着伊倾城骂道:“贱人,竟敢与外人蒙骗老夫!”
原来伊倾城昨夜拦下魏尺木饮毒酒之后,魏尺木为了麻痹唐放,便让伊倾城告知唐放自己已经中了“噬心散”,这才有今日之事。
魏尺木声音忽冷:“唐放,把‘桃夭’都交出来,否则管叫你身首异处!”
唐放迟疑再三,只得从怀中摸出一个鎏金黑盒,扔在地上。魏尺木示意洛侠,洛侠了然,上前捡起黑盒,里面却没有一粒药丸。
魏尺木疑道:“没有了?”
唐放傲然道:“你当‘桃夭’是何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么?”
魏尺木又道:“你将人马遣散,发誓不再出蜀中一步,我便饶你不死!”
唐放道:“不出蜀中一步?夫困于笼中,生有何益?魏尺木,你莫欺人太甚!”
魏尺木手上使劲,唐放脖颈处便沁出血迹,他笑道:“死也简单,可是死又有何益?”
唐放思忖再三,终于叹道:“好,老夫发誓便是。老夫就此解散人马,老于蜀中,若违此誓,但叫我葬身湖底,任鱼食龟啮!”
唐放当着众人发了毒誓,便有数百人跪拜于地,言道:“求魏大侠让唐放老贼给我们解了‘噬心散’!”
魏尺木以目视之,唐放也是一口答应,让唐奴儿与众人解毒。众人大喜,就连“巴蜀四山”也都是长舒了一口气。魏尺木见唐放发了誓,又与众人解毒,便放了唐放,他正要查看楚江开的伤势,忽然背后一掌袭来,正中背脊。魏尺木踉跄而倒,幸有洛侠一把扶住。
野僧骂道:“好个无耻老儿!”说着,便已出掌上前。
唐放面目狰狞,怒喝道:“凡不用力者,今日必死于‘噬心散’之下!”
众人惊怖,白帝山长叹一声,身形一晃,便将野僧拦下。唐放手下众人一起用力,把魏尺木、野僧、叶拈雪等人团团围住。叶拈雪、洛侠、野僧三人分据三点,拼命拦下众人。
正危急间,山前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唐放老贼,你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