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放见阵中死伤惨重,皱眉问道:“道长可知这是什么阵法?”
鱼非子摇头道:“只听说过洞庭山上有一处亘古大阵,却不知是何人所布,也不知是什么阵法。”
唐放沉吟道:“既如此,那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鱼非子仍旧摇头。他虽对阵法一道多有涉猎,却并非阵法宗师,只是对“风水逆转”大阵颇有钻研,这才能在太湖中破阵而出。对于这等毫不知底细的亘古大阵,鱼非子也是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忽听山里深处盐帮众人一齐叫道:“唐门贼子,可能过了我盐帮的阵法!”
声震山野,气势如虹。
唐放深知,若是无法破除眼前的大阵,即便是所有人马冲进去,也无济于事,只会折在里面。他见鱼非子也无法破阵,当下不再迟疑,喝道:“拿弓来!”
魏尺木听了,心里暗自嘀咕道,“他要弓做什么……”
魏尺木正自思忖,只见唐放手挽一张强弓,将一枚“桃夭”药丸附在箭头上,一举射入巨峰阵中。
一箭出,万人惊,谁也没料到唐放竟然不顾阵中自己人的死活。“桃夭”在空中碎裂,迎风而散,于阵中结出一片绝美的妖冶桃林。桃林既生,阵法之中的人——无论是千丝帮、万马门、乌蚕帮这三帮的帮众,还是盐帮暗藏的护阵弟子,俱是中毒而死。
唐放狂笑,声传数里:“区区阵法,能奈我何哉?”
山中死寂一片,许是悲戚,许是惊怖,总之无人敢再开口。唐放又得意道: “自今日起,绿林只有唐门,再无盐帮!”
言罢,唐放又是张弓搭箭,向着山里旗帜林立处,一箭射去。“桃夭”神毒在空中破碎,妖冶桃林之下,方圆数十丈里,百树枯死、千石剥落、万人丧命,隐藏其中的盐帮子弟无一幸免。
伊倾城见唐放往山里深处射入“桃夭”,顿时慌乱。她知道唐珏就藏在里面,急声唤道:“不要!”说着,身子扑到唐放身前,死死揽住唐放的臂膀,苦苦哀求。
唐放见伊倾城如此失态,不觉眉头微蹙,心中疑惑道,“倾城自从委身于我,向来温顺,不敢拂逆半分,今日怎么这般不顾死活?”当下不及细思,便令人将伊倾城拖了下去。伊倾城苦劝不得,一股伤悲难掩,低声抽泣不止。
魏尺木见了也是大吃一惊,若是任凭唐放这般放毒下去,盐帮哪里还有活人?更何况那山里还有他许多挚友,他如何肯让唐放如此行凶?当即掣出背后的“雁尾”墨刀,直奔唐放劈去。待唐见微、陈其鸾等人发觉,却是为时已晚,阻拦不及。
魏尺木还未靠近唐放,便听得耳边风起,迎面急射来一枚暗器。魏尺木只得横刀身前,将暗器拦下。那暗器叮当落地,是个梅花模样,只是色泽乌黑,显然是淬过剧毒。魏尺木凝神看去,只见身前不远处立着一个黑衣少年。那黑衣少年眉目俊俏,嘴角微扬,正是在楼船上用巨旗撞死“太湖龙王”史无退之人。
魏尺木已经被暗器拦下,便叫道:“唐放,休要再放毒!”
唐放喝道:“哪里轮得到你姓魏的教训老夫!”说罢,第二箭已然出手,山中又是生出一片桃林,如先前一般。
魏尺木心中着急,手挥墨刀,就要劈向唐放。魏尺木刀芒初绽,那眼前的黑衣少年也是手指微动,又是一枚梅花暗器射来。魏尺木已被这暗器拦过一回,这一次怎肯轻易退却?当下以刀分开暗器,脚下却是丝毫不停,继续向前。可才一步,魏尺木便瞥见那黑衣少年双瞳中隐有笑意,妖冶非常。魏尺木心生不安,不觉缓了脚步。果然,那黑衣少年微微张口,从嘴里吐出一口黄色的轻烟。那烟雾出口,于空中化作一朵硕大的花瓣。花瓣蔓延,如同一张深渊巨口!
魏尺木甫一见了这烟雾出口,便知其带有剧毒,身子早已后撤,丹田里《清虚心法》瞬息运转周身,以防毒气入体。
洛侠问道:“那黑衣少年是什么人?”
陈其鸾道:“他叫唐奴儿,是唐门主手底下最信任之人,擅长以花炼毒,绰号‘百香毒君’,方才那黄色的轻烟,便是百香毒之一的‘木香毒’。”
这“木香毒”奇毒无比,主料是提炼自蜀地木香花的花粉,再以几十种毒虫毒蝎的毒液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最后才以特殊方法炼制成丸。唐奴儿又将此毒藏在齿尖,趁人不备时从口中忽然吐出,最是难防。
魏尺木躲过“木香毒”时,唐放已射出了第三箭。魏尺木心里着急,《若水道》第七重境界骤然展开,同时一招“黄河九曲”遥遥拍向唐奴儿,顿时波涛四起,有水漫包山之势。
唐奴儿见魏尺木躲过毒烟,心里微惊,而今又见了这等声势浩大的掌法,心知暗器毒药都不济事,只得勉强一接,顺势飘退一丈。魏尺木一掌击退唐奴儿,再使一招“百川入海”,拍向唐放。
唐放见魏尺木立于空中,犹如站在大江长河之上,声势惊人,他却不慌不乱,目视魏尺木,鼻中轻哼,如同咒语。魏尺木但觉体内万虫钻心,疼痒难忍,哪里还能动武?掌力未至便已消散无踪,他也“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抽搐不已。
陈其鸾惊道:“这是‘噬心散’?魏少侠何时被人喂了这等毒药?”
唐放看着在地上挣扎的魏尺木,笑道:“魏尺木,这‘噬心散’的滋味如何?”
魏尺木口不能言,唐放身后那些服过“噬心散”的人见了魏尺木这等痛苦模样,见人思己,个个黯然不语。这“噬心散”本是一月发作一次,可若是唐放有心牵引,自然可以随时发作了。
洛侠眉目冰寒,双枪铿锵作响,正要上前却被唐见微拦住。唐见微虽然又惊又怒,可魏尺木此刻正备受煎熬,他自然不敢再冲撞唐放,当下求情道:“父亲,还请放过魏兄弟!”
唐放见唐见微出面求情,他便甩过一粒解药,扔在魏尺木身旁,寒声道:“魏尺木,若有下次,任谁也救不了你!”
魏尺木嗫嗫诺诺,拾起泥里的解药,一口吞下。唐见微见魏尺木无碍,又劝道:“父亲,‘桃夭’之毒,万不可轻用!”
唐放此时如癫如狂,哪里听得进去?他又一连射出七箭,都落在山里密林高石处。唐放拢共射了十箭,山中便结出了十方桃林,可也就只剩下了十方桃林!深山之中,桃林之下,方圆数百丈都蔓延着“桃夭”之毒,绝无生者。
伊倾城深知“桃夭”神毒的厉害,她见山里遍地桃林,只道山里众人必然是九死一生,心中悲痛不已,不觉泪流满面,如雨催梧叶、浪打莲花。
而在西洞庭山的深处,绿林群雄还未露面便已经死了不下数万人!孙佩兰虽制出了“落雨”之药来对付“桃夭”之毒,可“桃夭”之毒实在是太过霸道,寻常子弟虽然服了解药,也不曾延缓半分,俱是当场毙命,只有那些武功高强者,仗着内力高深,再有药力加持,这才勉强苟活了下来。
那些没沾着“桃夭”的幸存之人,看着漫山积骨,遍地冤魂,早已肝胆俱裂,疯魔参半,豪杰也没了豪杰样,英雄也丢了英雄气,立时便有许多人马打起白旗,跑下山来,向唐放求饶。
雷渊与水默都已喝止不住,“包山太岁”薛有功见了这等溃卒败兵,心生恼怒,想要杀之而后快,却被雷渊拦下。
雷渊叹道:“这‘桃夭’如此厉害,又何必让他们白白死在山上……”
雷渊本以为山上有巨峰大阵,可以阻住唐放,可谁知这“桃夭”之毒如此霸道,眼看十万帮众,顷刻间便已七零八落,饶是他一世之杰,也不禁英雄气短。水默只得招呼剩余之人,都往缥缈峰中撤去。
盐帮许多帮众连滚带爬,逃下山来。唐放见了,面目狰狞道:“盐帮之人,一个不留!”
唐见微急道:“不可!他们既然已经甘心投在父亲麾下,何必赶尽杀绝?”
唐放道:“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想要盐帮除名,只有斩尽杀绝,不留一丝隐患!”
唐见微道:“若如此做,岂不是叫天下人唾骂?”
唐放不屑道:“千百年来,世上不乏沽名钓誉之徒,又有何益?老夫只管做好生前之事,何须计较身后之名?”
唐放手底下的数百唐门子弟俱是得令,将手中暗器尽情往逃下来的盐帮子弟身上射去,如同先前对付毒虫毒蛇一般,俱是射中头颅,一击毙命。那些盐帮子弟本就被吓破了胆,如今又被这一蓬蓬暗器乱射,心神俱乱,也无斗志,连武功都忘了施展,便如虫蛇一般,一个个地滚落下来,与那毒虫毒蛇的尸身倒在一起。
洞庭山上,积尸成岭,聚血成河。盐帮子弟十去八九,可谓大势已去!唐放正志得意满只待活捉雷渊,一统绿林,却见山中竟有两个身影迎着桃林飘出!
那两人俱是白衣胜雪,一个是面蒙轻纱的窈窕女子,一个是手执白剑的英姿少年,正是叶拈雪和楚江开。
魏尺木见了他二人出来,又喜又忧,疑道,“奇怪,他两个怎么不怕‘桃夭’之毒?”陈其鸾、唐见微、唐放等人俱是不解。
殊不知,那叶拈雪自幼长在雪山,骨骼血脉俱是生而冰寒,更兼她所修功法奇特,乃是罕见的冰雪一道,也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叶拈雪体内蕴藏着许多冰寒之气,她将这冰寒之气散布周身,那“桃夭”之毒便在身体发肤的毫厘之外冻成了一点一点的绯色冰渍。这般运功虽有奇效,却也极其凶险,早一分“桃夭”便会冻而复解,晚一分“桃夭”便已入体,再不济事。叶拈雪便是仗着艺高心细,冲出了桃林。
至于楚江开,他虽然不是天生的冰寒体质,可妖僧代其师给他的那枚“流莲”扳指,却是一个宝物,不仅能醒人心神,还能驱散百毒。这“桃夭”之毒虽然霸道无匹,楚江开却是仗着“流莲”扳指,以及孙佩兰的“落雨”解药,也冲了出来。
这世间不惧“桃夭”神毒之人,想来也只有叶拈雪和楚江开两个了?
叶拈雪甫一现身,便信手洒下了一方“琉璃世界”,将“巴蜀四山”连同唐放等人都罩在其中。
这方“琉璃世界”足有数丈见方,里面茫茫白色,盈盈剑气,何止万千?白色剑芒几番攒动,须臾间已把困在其中的人杀伤殆尽,只剩下唐放、“巴蜀四山”等高手苦苦支撑。
楚江开更是如猛虎脱笼、蛟龙出涧,他一人一剑,率先杀入那些穿着黑衣的唐门子弟当中,只见他手中“太白剑”光芒大盛,是沾着便死、挨着便亡,许多人来不及施展暗器便已身首分离,死于剑下,黑衣人片刻间便已倒了两列。
唐门弟子被楚江开这一通乱杀,又惊又怒,俱是一声呵斥,十指连弹,把暗器一齐向楚江开射去。楚江开也不躲避,任那一蓬蓬的暗器都射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