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初词院来的信。”
承画呈信上来,彼时叶庭深正在竹林里练剑。
出乎承画意料的,叶庭深手中的剑并没有停,所到之处,一片残竹。
“将军?”承画不由提高音量。
“烧了它。”
“什么?”承画不由觉得自己听错了。
“将军,这是初词院的信,里边可能有静安公主的消息。”再次强调。
“我说烧了它。”
叶庭深收剑,整个竹林的竹叶好像都簌簌落了下来。他背对着承画,语气未变,言语间也是淡淡的。
跟在叶庭深身边这么多年,跟着一位喜怒哀乐都是一个表情的主子,承画察言观色的能力已不知上了多少个台阶,到底还是觉出空气中的一些不悦。
“是。”承画不再言语。
展兮当已到初词院,依着帝辞的性子,此时此刻的信,不会太赏心悦目,叶庭深怕自己看了会不顾一切的出京。
如今太子刚回京,根基未稳,古罗族王子莫邪更是蠢蠢欲动,他不能冲动。
呵!何时自己竟也要面对冲动这二字带来的困扰。
暖阁中, 炭火前。
“你们说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呢?明明十之八九会是静安公主的消息,将军却看都不看一眼就让我烧了。”
承画掂着信,在火上划着圈。
烧,还是看呢?
“不要越权,若被发现......”后面承墨自是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哥说的对,你啊!还是不要太好奇。”
江踪扯过承画手里的信,投入火中。
“喂!你们两个,真是无趣。”信封立马被火吞噬,纸张略微可以看到些边缘,承画不甘心的盯着,想要看出点儿什么。
“诶,你们看,好像是幅画。”
“行了,你啊!什么时候好奇心这么重了,平时挺稳重的,这么多年,可没见你这么鲁莽过。你说你,什么时候违逆过将军的话,今儿这是怎么了?”
江踪本是玩笑,却正中承画的心事。
“静安公主于将军而言什么分量,你不清楚吗?可如今将军却突然这么不在乎,不是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将军做事,何时有人猜的透?”
“虽然你说的对,但是......”
“没有但是,你只需知道,在将军那儿,别的女人不可能再有机会。”承墨出言打断妹妹的话。
屋内是半晌沉默,只听得炭火噼噼啪啪,可怜帝辞一副好画,无人赏已化灰。
这一夜,景舞梦到了叶庭深。
展兮找到景舞的第一天,初词院新种上的腊梅初开,景舞第一次梦到了叶庭深。
景舞梦到叶庭深以一贯冰冷的姿态问她:“你以为你逃婚,逃离京城,逃离这是非之地,就能真正获得自由了吗?不过妄想。”
画面一转,景舞又看到叶庭深和二姐景音游湖赏荷,而自己却在水里挣扎,她想喊救命,却被水呛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景舞从梦中惊醒,逃婚一事,终究是她对不住叶庭深。
也不知道,自己这潇洒一走,那天究竟以何种结果收场?知道花轿上的新娘是景音,他是娶,还是弃?
于叶家而言,只要能安父皇的心,无论是自己,还是景音,应当没有太大区别。这么说来,只要叶庭深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天的大婚应当还是顺利的。
景舞拍了拍脑门,长舒一口气。
算了,不想这许多了,明日直接问展兮便是。
既已醒来,窗外的月光又格外皎洁,景舞便拢了衣服到院中。
月色流转,梅花朵朵嫣然。
虽是红梅,开得这样好,这样无边无际,让不喜红的景舞也免不了心生赞叹。
香气袭来,景舞忍不住伸手拉了一枝凑到鼻前。
“明明伤的那样重,却还这样不老实!”
“你不也一样吗?”
听是展兮的声音,景舞放开手里的梅花。
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到人,便感受到肩上又多了一件披风。
“我与你能一样吗?你那是内伤。”
“喂,你什么时候也与我二哥一样啰嗦了。”景舞自知伤重,可是这么些天的药喝下来,再听到有人她的伤也是头疼。
“景恪啰嗦?也就你这个当妹妹的这么说,京城里那些姑娘,想求他一个字都求不来。”
“知道知道,你不就想说他教训我是为我好吗?喂,你看那儿”景舞下巴微抬,眼睛盯着初词院里最高的楼阁。
“行了,知道了,我去拿酒。”展兮立马会意。
“可你的伤?”
“无碍,你若是真不放心,便拿床被子来我裹上。”
就这样,两个人一人一壶酒,坐在帝辞最豪华的楼阁的屋顶上,赏尽这初词院夜景。
这是景舞和展兮之间的一个小默契。
景舞十五岁那年,三哥景风因为喝花酒而被父皇痛斥,还挨了好一顿板子。
因为景风,景舞早知青楼是一些女子或自愿或无奈而以色悦人的地方,可这“花酒”,倒是头一回听说。难道三哥回回去青楼都是喝那“花酒”的?
那些同龄的官家小姐从小便被父母耳提面命,千万别和这养在市野的公主来往,景舞也不待见她们那虚与委蛇的做派。除了慕情,景舞再没别的什么女性朋友。
慕情又不能日日来,景舞只好去找展兮。
“你听说了吗?我三哥因为喝花酒挨了一顿板子。花酒是什么酒啊,你喝过吗?”
彼时展兮正在熬药,正摇着扇子昏昏欲睡,听到景舞的话,一个机灵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哼!景风那狗东西,倒还有点儿人性,没把什么都教给你。”展兮骂骂咧咧爬了起来。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告诉我呗~”景舞讨好地拍着展兮身上的土。
“想知道啊?”
“恩。”
“行,今晚在你那破阁楼的屋顶上等着。”
当晚景舞在络阁的屋顶上等的都快见周公时,展兮终于出现了,手里拎了两坛酒。
“什么嘛,这不就是普通的酒吗?”景舞兴冲冲地接过酒,却扫兴地发现展兮拿的就是她常见三哥喝的酒。
“这你就不懂了吧?”展兮在景舞身旁寻了个好位置坐下。
“所谓花酒,就是坐在屋顶上,将酒就着这夜风喝~你看,凉风,美酒,花好月圆。”某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嘁,要照你这么说,父皇为什么要罚我三哥?”景舞显然不信展兮的鬼扯。
“那是因为这样喝特别容易醉,耽误事儿。你三哥是什么?”
“是什么?”
“是皇子啊!皇子怎么能喝醉呢?多危险啊,你父皇生气是因为担心他被人杀了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景舞被展兮说的将信将疑。
“不信你试试!绝对一喝就醉!”
那是景舞第一次喝酒,宫中正式的宴会她从未参加过,在景恪府上,自然更是没有机会尝试。
有很多次,景舞看到景风喝酒也想来一口,都被景恪喝止了。
如今虽不太相信这是花酒,倒也愿意一试。
“咕咚!咕咚!”几大口下肚,景舞被辣的睁不开眼。
“喂!哪有你这样喝酒的?”展兮还没来得及阻止,已然醉倒。
“不是吧?还真的醉了?”看着景舞歪歪斜斜像一边倒去,展兮赶紧拉住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景舞的不胜酒力,在她第一次喝酒就完全发挥了出来。
“你不是说,这样一喝就醉吗?那我醉了有什么稀奇的?”景舞突然坐起,又软绵绵倒了下去。
“你这醉酒,还真是,不拘一格啊~”展兮又将她拉回自己肩上。
“你是骗我的,这不是花酒,对吧?”咕哝完这句,景舞便彻底醉昏过去。
那晚有展兮见过的最好的月光,倾泻在他身旁的姑娘身上,她红着脸,那样安静美好。
“对,我是骗你的,等你嫁给我,待大婚之夜,我便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花酒。”
从此以后,景舞和展兮便时不时带了酒在屋顶赏月,只是景舞再没那样不省人事地醉过。
景恪看这趋势,再未管过景舞喝酒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