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我下来!我要坐轿子!”
叶长斋双手捂着脸,尽量不去看景慕。真是气死了,还嫌事情不够乱吗?本来长安城里关于他们俩的风言风语就不少,顾安之前为这个就不太开心,这会要是传到顾安耳朵里……不行,不能这么着。
“叶长斋,我肩膀有伤你是知道的,你要是再乱动,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把你摔下去。”
“那你放我下来,如果没有轿子,我宁愿……”叶长斋的“自己走”三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因为她看到自己挨着景长捷左肩的衣服,本来是深蓝色的,这会却有些斑斑点点的暗紫色,不醒目却刺眼,那是血的颜色。
景长捷总是喜欢穿深色的衣服,所以流血了也不太看得出来,这会仔细瞧着,他左肩那里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小块。他的伤,应该确实伤的不轻,叶长斋不知怎地,突然就很后悔方才朝他挥了鞭子,明明刚刚还很开心可以报多年欺压之仇的。
“你受伤了,放我下来吧,我们坐轿子过去。”
平时一见自己就张牙舞爪,牙尖嘴利的小野猫,此刻却突然如此温顺乖巧,景慕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你安分一点,比什么都好。”
万万没想到,柳澄和顾安也在叶将军府上。顾安和叶长朝私交不错,因此便抱了柳澄过来。叶长斋心里咯噔一下,顾安不喜欢求人,可是柳澄只是摔伤了,他就不惜到叶府走一趟,叶府是什么身份,就算他和叶府的公子叶长朝的关系再好,他跑这一遭也是欠了个人情的。
“长白,给她看看。”
从叶长斋的目光落在顾安身上开始,景慕就黑了脸,饶是如此,到底顾及着叶长斋的脚,将她轻轻放在凳子上。
“你,你好,我叫叶长斋。”
叶长斋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穿着层层叠叠白色长裙的女孩子,结结巴巴的问好。是的,就在看到叶长白的一瞬间,叶长斋自卑了。
大家平时总说长安城里这家的千金那家的千金,叶长斋觉得自己今天总算知道什么叫千金了。明明穿的很素雅,首饰也没戴几样,头上就一个简单的雕花白玉簪,可站在那里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一张脸美的不像样,温和而疏离。
景长捷让她帮自己看脚,她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安安静静的给自己看伤上药,丝毫不在意发生了什么,也丝毫不介意给比自己身份低的人看病。要知道,她可是叶府的掌上明珠,学医纯粹是爱好,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大夫。
“好了,长斋,所幸没有伤到骨头,现在上了药,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好,不必太担心。”
长白淡淡的叫人,算是对叶长斋方才的问好回应,语气不亲也不远,客气而淡漠。
“你的医术可真好,这崴了脚要是找平常的大夫,估计得好几天才见好。还有,你,你人也很好。”
叶长斋说的磕磕巴巴,她是真的想表达感激之情,但坐在这偌大的叶府里,也是真的没底气。好奇怪,从前她不会这样的,皇宫她也有幸进过几次,那宫里比叶府不知好了多少倍,她都是坦坦荡荡的。
看向旁边正在和叶长朝说话的景长捷,叶长斋眼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一闪而过,她从没去过温亲王府上,可是看看叶长朝和叶长白,也大概知道景长捷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她之于景长捷,大概真的就是玩具吧……
“如果觉得我人好,你没事可以来叶府找我玩。”
眼前被景慕哥抱回来的姑娘,忽略长安城里乱七八糟的流言,单说外貌,温柔可人而不失端庄大方,很是面善讨喜,长白是一个笃信相由心生的人,她朋友不多,看着这样的叶长斋,突然就想交个朋友了。再加上能被眼睛长在头顶的景慕哥忍着肩膀上的伤也要抱回来,可见她在景慕哥的心里是很重要的,两个人关系好一点总没坏处。
“可以吗?”
叶长斋有些不确定也不敢相信,毕竟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姑娘们,知道了她没皮没脸的追着顾安的事情以后,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和她沾染上了,名声不好。
“当然可以,不必怀疑我的诚意,我是认真的。”
“可是你不是都不怎么在长安城里?”
“那是以前,以后我都会在,想来的话提前派小厮过来问一下,只要我没出门你就随时可以过来。”
“哇!好的。”
旁边的柳澄听着这边的动静,此刻一肚子火又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了下去。因为就在刚才,她约叶长白品茶赏花,被叶长白以没时间为由拒绝了。
好一个叶长白,明知道我在旁边坐着,故意给我难堪呢是吧?
“景慕哥,别聊了,先把你肩膀上的伤处理一下。”
叶长白去处理景慕的伤,顾安站在柳澄身后,沉默着。从叶长斋被抱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里满是尴尬,叶长斋觉得无趣,便把眼睛转向了叶长朝,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的看。叶长朝是出了名的随了他父亲叶庭深的冰冷性子,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好像有一层冰笼罩在他的周围,仔细想想,这一大家子,还真都是清冷的性子,一个个的,满脸都是生人勿近。
不过叶长朝的眉眼其实很温柔,让人看着很舒服,怎么会有男的长得如此好看呢?又温和又冷峻,温和俊朗的五官,冷峻漠然的气质,两种很矛盾的东西在他脸上完美体现,身形修长挺拔,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一样,动辄举止都优雅的不像话,难怪顾安和景长捷都被比下去了,叶夫人真的好会生哦!
叶长斋边看边点头,眼神实在过于赤裸裸,寡言沉默如叶长朝,突然就想逗逗这个景慕带回来的姑娘。
“你觉得景慕和我比,谁更好看?”
这是……从叶长朝嘴里说出来的话?
此言一出,顾安正在给柳澄递茶,两个人都是手一抖,茶杯就叮里当啷的掉到了地上,下人们连忙上来收拾。
茶杯落地清脆的声音,将叶长斋从发呆中惊醒。
“你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叶长斋确定自己听到了一句话,但是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觉得景慕好看还是我好看?”
叶长朝又重复了一遍,这下叶长斋彻底石化了,往事在脑中炸开,有一次顾安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那时候还没有柳澄横在他们中间。叶长斋记得那时她刚听说自己和顾安指腹为婚的事,就跑去问顾安“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啊?”,顾安没有回答,只是问她“那你觉得景慕好看还是我好看?”
顾安的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她那时生气顾安没有给她想象中的回答,便一跺脚赌气走了。
“顾安好看。”
看着眼前问自己同样问题的叶长朝,叶长斋一时失神,答非所问。
在房间里已经上好药准备出来的景慕,听到叶长朝的问题故意在门边停住,他倒想听听这丫头会怎么说。听到“顾安好看”四个字的时候,有一种叫杀气的东西从景慕眼中喷薄而出。
顾安嘴角微微扬起,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叶长斋,你是瞎吗?”
“叶长朝,你活腻了吗?”
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景慕的,另一个,大家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眉眼灵动,一张脸妩媚妖艳,但是眼神却明净清澈的女孩子此刻正在气鼓鼓的用手指着叶长朝。
这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这一辈的孩子中,敢这么跟叶长朝说话的人。柳澄认得,她叫展沉砂,是铸剑阁阁主同时负有药神之称的展兮的女儿,有着和她那张妖艳的脸截然相反的性格。叶长斋不认得展沉砂,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定是个壮士。
“什么时候来的?”
叶长朝看向展沉砂,整个人身上的冰立马融化了,笑的格外温暖。迟钝如叶长斋,也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子之于叶长朝的不同。原来她不是壮士,她是叶长朝的心头血。
“你还敢问,就是你勾三搭四的时候来的,我都看到了!”
叶长斋心里一个哆嗦,急于解释自己不是三也不是四,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叶长朝开了口。
“沉沉,她是你景慕哥哥的好朋友,明白吗?”
展沉砂蹬蹬蹬几步跑过来,锤着叶长朝的胸口,叶长朝生怕她踩到了碎瓷片,笑着将人圈在怀里,微微使了个眼色,低声解释,理了理她略微有些凌乱的长发,好不宠溺。
叶长朝顾及顾安在场,两边都是兄弟,因此话说的隐晦,不过展沉砂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这个姑娘应该是景慕哥哥喜欢的人,叶长朝方才应该只是想试探一下。
“唔,原谅你了。”
展沉砂将头埋在叶长朝胸前,抱住他的腰又恶狠狠的抱了一抱才松开,转头就抱住从屋里出来的长白。